返回第一章 困山岚—心证(2 / 2)荒斋旧稿首页

小雯看她态度坚决,心知拗不过小姐,嘱咐小姐一定带好铃铛,一旦遇到意外,就要要起铃铛,叫来附近巡逻兵,这才依依不舍带着轿夫们在不远的酒肆里吃上点酒水。

崀山往来人不多,但为了皇家祭拜,倒也修出一条平缓的山路。走到半山腰,温城便有些累了,她四处看看,已经能够眺望半个京城了,抬头往上看,山顶上还有些云雾,飘渺流岚中隐约露出苍翠青松。担心中午时雾气散开,温城一鼓作气,爬上山林。她往深林中去,林子里雾气越发浓密,山路也越来越崎岖。林子间不时回荡着几声鸟鸣,悠远悠长,青松的粗糙的树皮摩挲着掌心,四周无人烟,温城一时恍若置身仙境,欣喜不已,快步往林子中走去,哪知雾气越来越稀薄,一片潭水逐渐在眼前清晰。潭水不大,却绿如翡翠,深深嵌在山林里,碧波之中居然有一庞然黑石,将露未露,一只通身雪白、额间一抹血红的丹顶鹤单脚立在石头上,正是休憩之时,却不防被来人惊扰。温城原以为丹顶鹤会惊飞,未曾想那鹤只是煽动白色羽翅,抖动尾羽,然后立在那里。脖颈黑色的羽毛泛着光泽,额间一抹红色夺目,遥遥看去,明明看不清鹤的眼睛,但温城笃定这只丹顶鹤在看她,恍惚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尖,仿佛自己和一个人在对视,而非禽类。

哐当一下,铃铛滚在了地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温城快忙往前蹲下拾起银铃,仔细带在腰间。再一抬头,小潭中心只剩涟漪缓缓荡开。

温城不紧不慢地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安静地看着这一汪潭水,一动不动,这时,她才感受到了手臂上的阵痛。她撩起袖子,用潭水冲洗着伤口,幸而伤口开始结痂,还没有很疼。洗着洗着,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手臂上,温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泪水就不声不响的落下来了。温城在心里大骂自己没用。

“姑娘,这手帕借你一用吧。”轻轻的脚步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温城转身,看见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正俯下身,伸手递来一块和这山间的青松一般颜色的手帕。

谢谢你。温城正要比划手势,没想到那人直接说:“不用谢。”

温城接过手帕,擦拭中不小心又将结好的痂蹭掉了。

让你的手帕沾血了,对不起。温城又想比划,

“无妨,伤口要紧。还是用手帕包扎一下。”那男子已经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她微笑着说。

温城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能知道我的心声?

“我听得到,我能听到树的声音,潭水的声音,风的声音,也能听你的声音。”他定定地看着温城,四目相对,温城觉得这双明润的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温城莞尔,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凡人,但也不是神仙。”

可是公子于我而言便如仙灵。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啊?温城愣了一下,忽而笑了,不怕,你不是坏人。

“为什么?”

直觉,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他轻声笑了起来,“自我看见你起,总是愁眉不展。”

温城摇了摇头。

“我名林松山,单一个表字生,唤我林生就好。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温城,无表字,直接还我名字就好。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没有表字的人。”林生好奇地说。

不是每女子都能有表字,只有受到家里大人喜爱的才会单独取个字。

“是我冒昧了,我不懂这些。”林生拱手道歉。

无妨。

“崀山适合散心。景色虽说单调了些,不过还算清幽之地。”

崀山虽小,于我而言,这便足够了。林公子不知,我幼时,听闻父亲四处经商,和母亲一起携游山河,也想游览九州。可是自家父行商遇上山贼,家母病逝后,我便断了此间大梦。女儿闺阁之外,并无多少路可走,只能在书画里窥探一二。

“我也是幼时随着老师云游四海,倒是见过许多奇景,也听闻过不少奇人异事。后来年龄见长,也无心周游。”

仕途必然劳心劳力,不过倘若公子不嫌麻烦,我倒是更想听听公子知道的那些奇人异事。

林生微笑:“只要姑娘不嫌弃,我自然是乐意的。”

“级东之地有一地名瀛洲……”

太子在崀山找到温城时,日头正暖洋洋打在她身上。她被蓝色裙子包裹的身体卧睡在草垛里,眉头舒展,睡梦中还带着些笑意。

太子忙挥手止住身后下人的动静,轻手轻脚地向前,将身上的孔雀氅拢在她身上,再轻轻抱起。他环顾四周,又扫了一眼潭水,潭水上漂浮这一片白色羽毛。他没发现异常,便准备下山。

“太子殿下,此去山路较长,不如叫醒…”

“不必了,走吧。”太子打断护卫的话。

三更天已过,夜里万籁俱寂。

王上还在太明宫批阅奏折,明亮的烛火下花白的头俯案牍首,朱砂快速在案本上圈画,唰唰落下几个字,不夜侯和人参汤一左一右伺候着。

听见三更声响,祝公公悄声提醒着:“王上,二更天了,奴才伺候您歇下吧。”

“嗯?”王上抬起头,眼睛却未曾离开案牍,“那便歇下吧。”

看着王上放下奏折,祝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站起来的王上。

“今日太子生辰礼送去了吧?”

“回王上,奴才午时已经送去了,只不过太子当时未在府里,奴才并未见着人。”

“生辰之日不在府上待客?”

“听说是去寻人,去了崀山。”

“寡人知道他是寻谁了。这孩子啊,从小便沉默寡言,遇事沉稳狠厉,这些年虽然看似脾气软和不少,实则面热心冷。你猜猜是他肯不顾府上宾客去找的人是谁?”

“奴才笨,不知太子寻的是谁,奴才只知道太子协理王上尽心尽力,明事理,顾大局。”

“你这个老狐狸。”王上展开双臂仍由几个公公宽衣。

“寡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有兄弟几个明争暗斗,心狠就狠些,倒能压住这么一帮老臣。可是心太狠,便易暴,茕茕孑立不得长久。那个温家的女儿,倒是颇得胤儿心意,胤儿待她终归不同。

“王上说得是,只是温家小姐当年喝下毒酒后不得言语,身体孱弱,怕是不能入宫。”

“如今太子能为她不顾群臣,将来也会。温家姑娘不入宫最好,身体孱弱也很好。”

正要躺下,王上忽然又记起今日还是民间的祭拜之日,便又问,“那今日便也是又是祭灵节了。历来大靖王日日夜班休憩,天下万姓却说是天神保佑。你说说,崀山可有神灵。”

“老奴只是小时听家里大人说过故事,不过民间多愚昧,把故事当真也是常有。王上励精图治,天下百姓无不知晓。”

“你啊,一个老狐狸。”王上有些头痛,皱着眉毛慢慢躺下,“当年祭拜崀山后,胤儿便在次年的十月初八诞辰,崀山上是否有仙人,寡人一时也恍惚了。”

王上子嗣稀薄,膝下唯有一儿双女,子嗣之事向来是痛处,祝公公不敢答话,只能弯腰埋头,默默服侍王上躺下,便悄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