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玦道罢别话,往门外一迈。出得门时,旁边一人闪上来。原来胖郭已在这里等候有时了。那胖子肩上横一条棍子,一根扁担,后头挑一担行李,都盖缚了防水油布草席。这两个问答了几句,向街头一张,才见了梁生。也披雨蓑,戴毡帽,腰系缠袋,背挂包袱,顶上撑一把伞,手里拿一把伞,急步赶过这边来。
那梁生两个,此时也早已娶妻成家,才亦是方与妻子道别。这里三个会和已齐,便一同望山外走去。这一路踏泥溅水,披风顶雨。那天上阴云笼罩,道路上泥泞不堪。
弦姬这里,欲要踏出门首去目送,却被雨幕阻隔。想要回房拿伞,又怕张玦吃人笑话。踌躇一回,终于禁不住,慌慌张张的,冒雨一步,出得来时,雨隙里,已无张玦的影子了。
待得雨霁天晴,残雪尽融,弦姬已把家中一切艳丽摆挂,通通收入箱橱。那些桌围花瓶,绣帘吊铃,皆是当初两人成婚之时,新入置办的。此时多历辉煌,没了看赏的人,不收起来留着也是无用。只是天愈发冷了下来,弦姬每日里独守空闺,那等寂寥,怎生排解。
终于一日,思念不足,看看也瘦得够了,猛地想起姐姐的镜子来。记得那镜子,并不只是能看地方,倘若是心里想着人,也能看见的。便起意去央求姐姐,只望能用镜子,看一看张玦,也如仍在一起的一般,多少是好。
便等得了一日,打扮了,去院子里走一遭。那时院中正忙,这个在待客,那个在书房,有的手头活儿歇不得,有的受天时冷暖,身子不适。弦姬看了,打过招呼,个个都说:“难得你来一趟,待晚了闲时,说说话儿,吃了饭再去吧。”弦姬只得说好。
探罢径来药房里,好彩药娥是在这里,与几个姑娘炼药。抬眼见了弦姬到了,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活儿,唤她道:“跟我来吧。”
弦姬一愣,心想怎么了?药娥已牵起弦姬的手,一路带着弦姬,去她自个儿的房里。一路上与她道:“姐姐已经知道了,吩咐下来,若你要用镜子,便让你用。只是一件,镜渊出山在外,你不得用镜子来看他的境况。除他之外,你爱看谁都行。”说着歉歉地看过来,看着弦姬的眼睛。
弦姬吃这一懵,奇怪起来,怎地不让看张玦?自己思苦多时,惯得腰肢也细,面容也憔,只望能用镜子看一看丈夫。却连这样也不允,不知姐姐是何意思。但姐姐的言语,怎敢违背?虽说自己心中所想所思,姐姐未必能知道,偷偷看了,只怕旁人也不得发觉。但纵使再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听姐姐的话。然除张玦外,又有谁,值得自己挂心,借镜子来看的呢?
正要回绝,说不必了时,忽地一个人,在弦姬心中冒了出来。此一番来院子里,本就是要借镜子来看张玦的,既不允看他,看看这人也好。总不能白来一趟。
便道:“我不看他就是了。”说着低下头去。
药娥听了,推开门,让在一旁。弦姬才抬脚进去,看一眼那药娥的房间时,又呆一呆。药娥的房间,与前一般,那般朴素简洁,倒与自己家中差不多。妆台镜子,也摆在窗下,只是那妆镜,并非一张,而是两张。齐齐并排,端端正正贴着一对,一模一样的,两面都盖着镜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