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急厉的连环逼问,环境的不利因素这时反倒变成他的助力,因时因地制宜。
寻常书生绝不可能有这等心机与手段,莫不成玄霄碧转世?她很快掐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姓名”
“商阴,字清阙。”
“你能否将我送到苏州城水云阁?报酬绝对会让你满意。反之若你没有足够把握,明早我便下山,至于你的事我会替你隐瞒。”
商清阙默然,自苏州一路西行未及半载,如今又要回去。
“早些休息,四更我来叫你。”
夜已深,万籁俱寂,山林间偶尔传来夜鸮的叫声,悉悉索索的,似乎有野兽不停窜动。
她不能思考的更多,眼帘重重的合上,她睡着了。
商清阙用树枝戳向躺倒在地的女子,还未触及,她瞬间绷紧身体,充满警惕弹坐起身。
她在陌生环境中连睡眠时都十分警觉,她早就醒了,商清阙所做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
“你刚才出去都做了什么?”
“观察我只会浪费时间。吃完食物,立刻动身。”
商清阙扔过去一包干粮,这是昨天从那名杀手身上收获的,还有一丛松树枝。
她嚼着肉饼皱紧眉头,不仅冰凉干硬,还有一股染血的腥味。一天一夜不曾进食,她顾不得那么多,艰难吞下。
“攥把松针在手里,挤出的汁液可以饮用。”
任凭她费尽力气,也没能挤出几滴松汁,索性放弃。
“呜……呕。”
商清阙适时用剑身拍着她的背,她方顺过来气。
“张嘴。”
在黑暗的夜里,少女闭着双眼,等待着滴落甘霖。
商清阙用力攥着整把松针,手心顿时流出一股清泉。
待她收拾完毕,钻出树洞。此时天光未亮,仍是一片漆黑。
“去哪?”
“上山。”
“一旦被围,山势崎岖,插翅难逃。你岂不是将我们置于险地?”
“杀手想来已布好口袋,以逸待劳,下山亦是自投罗网。”
“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一条下山的近路。若杀手都是昨夜的水准,处理起来是会有些麻烦。不过拼命的话能将其全部制服。”
她完全无法理解商清阙的盲目自信究竟来自何处,若不是她清楚那群杀手的底细,可能还会有一丝信任。
“天亮前必须到达山顶。”
五更,寅时末,东方未晞。登山愈半,行至霞烟亭。
商清阙步调丝毫不减,她终归是女子,体力不济,浑身香汗淋漓。
她用皂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衣服上是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山顶已在眼前,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商清阙点头,站在亭外观察着山下的情况。
“咕....咕......咕咕,布谷......布谷,叽叽叽.......。”
山林百态,鸟鸣婉转悦耳,空灵通透。鸟儿与他们二人一般,为求生存亦不肯多眠。
她坐在亭中,闭着眼,侧头靠着斑驳的木柱,心中不禁想到:鸟儿这么多语言,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互相之间听得懂吗?
“笃,笃,笃,笃,笃。”
木柱里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他也会无聊?
“我休息好了,继续上山吧。”
“笃,笃,笃,笃,笃。”
商清阙自顾自地敲击着栏杆。
“你在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远方的天空忽地传来一声短促的爆裂声。
“十二里。”
“什么十二里?”
“看,烟花。”
商清阙手中射出一道绚烂的火光,直冲天际。
“啪!”
她发现这似乎与刚才的声响有些相似。
“你昨夜是去布置陷阱了对不对?你故意暴露位置引他们上山,是想以逸待劳,可你能应对他们的围攻吗?”
“上山。”
几个时辰前,翠云山下,福安客栈。
整个客栈空无一人,洪胜独坐堂内,细细品味着雨前新采的翠茶。
他此时的伤势仍不容乐观:左臂直接被削去大半血肉,上肱骨和残存血肉被纱布包裹在一起,显得十分骇人。
围杀计划无论制定的多么完美,只要目标是在御宇的修士,永远都会有缺陷。
他早有预料,唯一失算的便是那个仆从的坚决。
重重围攻下无视队友拼死杀出的生路,悍然违反“灵修禁法条例”,强行使用修为,与自己以命相搏。
(禁法条陈一则:凡界之内,道界地境修士离地三尺,人头落地。)
选择相当正确,那人笃定自己不敢违例,对自己造成足够伤害后才选择逃离,令自己不得不暂时放弃参与追杀行动。
被天剑贯穿心脏还能强撑着口气护主远遁,是个人物,可惜骨子里只有愚忠,他为此不免感到惋惜。
“尽是庸材,消耗完,下一批是得精心挑选。”
洪胜听着淅沥的雨声,他很期待手下这群鹰犬需要多久才能把那位小姐带来。然而他确信率先敲响客栈房门的是会是一个的老妪,这是他在屋内听到的结论。
他背过左臂,起身推开木门。一个身材矮小且驼背的老太衣衫褴褛,带着斗笠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前,将怀里抱着的湿漉漉的长条状的黑布包裹双手奉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
“啊啊啊......”
只是看了一眼洪胜立即联想到许多事情,他拎起包裹倒退着坐回原先的位置,驼背老太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待。
洪胜看完包裹里的物件,朝门外丢去一块银子。驼背老太借着店内照射出来昏暗的灯光在泥浆里摸索,就像一条路过餐馆门口的野狗。
这种事她习以为常,在她幼年时就随着家乡灾民四处流浪乞食,她的第一位父亲就是在哄抢之中踩踏置死。
虽然她老眼昏花,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的眼光,掉在泥里的银子决不会低于二两。
洪胜在驼背老太摸索之际,悄无声息跃出客栈。老太终是摸到了一块不小的疙瘩,擦去泥浆反射出银色的光泽并不是很明显,小心翼翼收到裤裆内的小布口袋里,用力扎紧袋口才收回去。
驼背老太心满意足,那个小伙子果然没骗自己,冒着雨转身朝黑暗中走去。整栋客栈空无一人,只剩下摇曳的纱灯,桌上摆着木板,大门还开着,今夜的住客注定只有东风。
洪胜在夜雨中跃动着身形,计较不断:白日里已确认将所有护卫击杀,怎么会有手下被杀?但方才包裹布料确实来自手下的衣物。给自己送来消息的人是谁已不可查,根据包裹潮湿的状态看,手下死于夜里那场雨里,驼背老太得到包裹在雨停之后。
按照她的脚程不可能从山上下来,有人下山送给她包裹,并且让她过一段时间才寄给自己,他在谋算些什么?山下镇中仍潜伏数十人,料想他们不敢下山,带个女子怎么挣扎都是瓮中之鳖。
尽管受伤,他的速度亦非常人可比,一路飞跃到达木板上刻录的地点附近,不多时找到了那具尸体:双手合于胸前,躺在一处浅坑里,周围是堆积的浮土,旁边倒着一块粗糙的木板。
多处伤痕来自两个人,胸骨折断和手脚处的淤青来自一个人,用钝器隔着皮肤斩断筋骨,实力不凡,无意杀人。
致命伤来自脖颈的数次劈砍,伤口深浅不一,颈椎完好。另一个人力气尚不如成年男子,应是那位小姐。
洪胜一脚踢翻木板,上刻:东北复行三十里,此女睡于榕窟。他模仿起夜枭的叫声。
“咕咕咕。”
山林里响起回应,过了多时,他的面前聚集了许多杀手。
“死掉一人,你们至今不曾察觉,难道是不会吹信号么?”
手下一众人虽蒙着面,眼神里的躲闪与恐惧遮掩不住。
“照木板上的做,若还是失败,我会把你们从青白崖壁一个一个扔下去。”
“是!”
杀手们鱼跃而出,相继冲向东北方。
“慢。”杀手们整齐划一停下脚步转身等候命令。
“继续前进。”
废物留之无用,排查陷阱正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