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终于在人们的盼望下迎来了正月初五,这日百姓们自发的在门前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穿起了红衣,让整个京城变得红红火火起来。
顾天华被罢黜丞相一职,碍于顾沐怜的原因,并未将其收监,只不过贬为庶民,至此之后,相府易主。
顾沐怜嫁给未来君主,顾天华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将“我是顾沐怜的狗腿子”挂在胸前。
但是迟来的父爱比草贱。
至于顾沐怜来说,所谓的娘家人撑腰,柳家乃清流世家,形式做派正直且颇具风骨,子孙个个有出息,比这只懂趋利避害的小人顾天华要强上许多。
所以,顾天华最终得到的也仅仅便是一份笑脸相迎的体面。
顾沐怜早起便梳妆打扮,直到坐上花车,仍然心中怅然,前世今生,历历在目,辛酸已过,前路手握自己命运,于已于国,她定与他携手并进,让他们幸福,护家人安康,使国泰民安。
突然花轿车外人声嘈杂,隔着窗帘也能看到处处人头蹿动。
顾沐怜贴近车窗,问向外面的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红妆闻言派人前去打听,不过片刻便有了消息,不由得面色大惊,赶忙向顾沐怜回禀道:“小姐,不好了,冥王和郡主那边出事了,他们逃婚了!”
顾沐怜闻言也是一惊,不过片刻便恢复神色,淡淡的说道:“咱们继续前行吧,别误了吉时。”
红妆心有担忧,见自家小姐如此镇定,静下心来,想必二人出逃也不会影响小姐的婚礼,如此,便安抚好下人,继续前行。
顾沐怜深知寒冥飞和叶潇的脾性,如今大局已定,他们二人生怕日后肩上有了重担,粘上京城的琐事,赶紧逃了躲懒了。
新婚之喜加上新帝登基,这是喜上加喜的盛世,寒冥坤为彰显仁德亲厚,在宫门口举行大殿,让周围百姓共同见证他们的爱情。
上一次的新皇登基不过是两月前,过往种种仿若噩梦一场,如今梦醒,美好日子向人们招手,百姓和官员们无不发自内心的祝福和开心。
只有寒冥坤,全程都在暗暗生气,这个弟弟,竟然真的扔下自己不管了。
远处骑在骏马飞奔的二人不由得一起打了一个喷嚏。
寒冥飞看着稍有倦色的叶潇说道:“潇儿,咱们已经跑了快一天一夜了,下马歇息一下吧,他们追不上来的。”
叶潇看看身后,如今已经离京城很远了,而叶潇二人是没有计划的瞎跑,完全没有章法,想必追兵也未必能找得到,便勒停了马,揉了揉肩膀,下了马。
寒冥飞从马背上取了水囊递给叶潇,叶潇接过喝了口水,瞬间感觉身上的疲惫消散大半。
寒冥飞将叶潇额间的碎发轻柔的整理了一下,看向叶潇的眸色仿佛能滴出水来。
叶潇看向周围,看着夕阳西下,转半天仍旧感受不到正确的方向。
“寒冥飞,咱们这是往哪里走呢?”
寒冥飞看向前路,“往东,枣城。”
叶潇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听过,可是不是说要去北境吗?傅绒雪兄妹三人趁着京城大乱偷偷离京,想必他们定会趁机反扑,咱们不是去御敌吗?”
寒冥飞拿出怀中地图展开,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京城,这里是枣城,枣城向北有一条水路,水路能节省七日时间,且父皇和皇兄得知你我逃婚必定着人前去追捕,枣城到北境和京城到北境没有重叠的路途,不会与京城派来的人遇上,待到你我到了北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我天高皇帝远,便可逍遥一番了。至于傅绒雪他们……”
叶潇看着寒冥飞狡黠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难道寒冥飞还有一手?
然而寒冥飞并未为其解答,弯腰抱起了叶潇,飞身上马,将叶潇圈在怀里,两人共骑一马,“你先休息一下,咱们慢慢走,前面不远有一客栈,今晚我们好好睡一夜。”
果然如寒冥飞所料,寒冥坤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
可是寒冥飞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到达北境根本没有时间去逍遥,因为在寒冥飞抵达北境的前一日,庆国单方面撕毁和平协议,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袭击。
寒冥飞虽然没想到庆国如此快,但是也早有准备,早已派了无数杀手潜伏到敌军,在庆国开战当天,击杀了早已身受重伤的傅绒雪兄妹三人,并宣传乃是沈武和沈海两兄弟暗杀,以嫁祸给大景朝,不多时庆国军队大乱。
随后,沈家兄弟竭尽所能重振旗鼓,奋力对抗,奈何寒冥飞兵贵神速,与叶潇二人配合默契,加上叶潇以往埋下的暗线的全力配合之下,带兵直逼庆国京都。
庆国最终抵挡不住,投降俯首称臣,至此,五年已过,世间再无庆国。
而怀柔是识时务的,见此状况,立刻示弱,结亲以示两国秦晋之好。
呼伦迩尔作为君主候选人,早在大景朝开始攻打庆国的时候,亲自求取洛珠珠,此时怀柔与大景朝两国交好,寒冥坤乐见其成,便赐洛珠珠为大景朝的平乐公主,而洛珠珠感念呼伦迩尔诚意,也心甘情愿的嫁了过去。
至此百年内必定国泰民安。
叶潇身着铠甲站在城门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白雪,突然之间,想念起了京都的暖阳。
寒冥飞拿着一件白狐灵披风披在叶潇肩上,顺势将美人入怀,轻声耳语,“入冬了,天更冷了,你又怀了身子,可是更要注意身体了。”
叶潇抬头看向寒冥飞,嘟着嘴,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是啊,太冷了。”
寒冥飞宠溺一笑,“那我们回京看看可好?”
叶潇猛点头,她想念极了京城的温暖和那些可爱的人们。
寒冥飞看向远方,“好久没回去了,久到父皇都走了……”
北境的事情交代妥,寒冥飞带着叶潇以及他们的小团子一起慢悠悠的向京城出发。
寒冥飞和叶潇二人虽然五年内一直攻打庆国,但是在闲暇时还抽空成了亲,生了个娃,如今大娃已经三岁,名叫寒以昭,是个聪明伶俐的男娃,因为叶潇生产时身体尚未恢复完全,出了些意外,身体有些孱弱。
此次回京,叶潇希望他在京城的滋养之下,能够情况好转。
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大事,边观赏美景,边让小团子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直到……皇帝选妃。
在叶潇的眼里,顾沐怜非常爱寒冥坤,爱到骨子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两个人的爱情容纳第三个人,何况选妃还不止一小三。
叶潇想到顾沐怜此时内心的痛苦和煎熬,心中不忍,便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到达京城之时,已是初春,到处都是暖洋洋的,泥土之间仿佛都在散发着太阳的味道。
“哇!京城真的很漂亮,好多颜色啊!不像是北境,到处都是白色。”寒以昭从入京开始便是止不住的惊叹。
“哇!娘你看,那个姐姐手里的花好漂亮,这一路上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
“哇!娘你看,那个哥哥身上的衣服好飘逸,层层叠叠的,好像每层都能看透。”
“哇!娘你看,好多小吃啊!”
“哇,娘你看,朱雀坊!是丹桂姨以前掌管的朱雀坊吗?”
叶潇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朱雀坊五年内不断的整修壮大,现如今门面已经很是宏伟壮阔,若不仔细看,叶潇都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时隔五年,叶潇极为想念故人。
马车到达后门,阿大敲门,开门的是一个面生的婆子,阿大与对方耳语几句,便转身回去请人了。
寒冥飞搀扶着叶潇下车,如今的叶潇已经怀了五个月的孩子,肚子已经显怀。
尽管叶潇身体强壮,但是寒冥飞依旧小心翼翼的护着。
叶潇进门看着久违的院落,忍不住一阵感慨。
不多时,便有一身着黑衣的公子扶着一名怀有身孕的贵妇人向此奔来。
“郡主,多年不见了,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目前朱雀坊的主理人白染染以及改名田济舟的阿二。
久别重逢的姐妹见面首先就是一个深深的拥抱,拥抱过后,白染染赶忙将二人迎到屋内。
碍于朱雀坊始终有些不便,便让阿大带领寒以昭在外面玩耍。
寒冥飞见两个女人有好多话要说,也拉着田济舟去廊下谈论“小丐帮”的相关事宜。
“我看你这生意头脑不比丹桂差啊!”
当年叶潇离开不久,丹桂和菊娘得知北境再次战乱,便提出离京前往北境,十二枝花再次聚首,想要为战争尽一份心力。
于是叶潇便决定让白染染接手朱雀坊,让春晓接手饕餮楼,而莫行乃是九幽王世子,当初离家来到京城,乃是因为军中哗变,被忠仆带出来,流离失所近十年,后来白秀秀叛乱,寒冥飞和叶潇二人分别派人帮助莫行夺回军权,平定军变,待事情平定后,也离京返回故土。
而莫行所带领的小丐帮则有阿二也就是现在田济舟所带领。
白染染得意的很,“我当年都能凭借一己之力逃脱出来,又怎会处理不了这小小的朱雀坊。”
话及此,叶潇突然想到困扰了多年的问题,“既然你能力那么突出,为何当年要屈居此处呢?”
白染染叹气,“你不知道,偷偷出族的人便是被族人抛弃了,族中不会给予任何帮助,当年我也是心高气傲,想要和白秀秀合作一番,谁知她竟然一言不合将我送至青楼,要不是她的极力打压,我又怎么会落得那样下场!不过一切都不重要,幸而遇到了你们。”
叶潇看着白染染的肚子笑的意味深长,“恐怕这‘们’主要是说的是我们田公子吧!”
任谁也想不到,当年寒冥飞的暗卫中最不懂风情的阿二竟然是最早成亲的,只不过白染染早年伤了身子,如今成亲三年才刚刚怀有身孕。
“承蒙他不嫌弃我,也感谢他对我的深情。”白染染不似深闺女子,对此等风月之事并没有含羞带怯,大胆直言。
“那自然好,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尽管同我讲,我必定让他受到教训!”边说,叶潇便露出她那如刀锋一般的手掌。
“对了,秋辰和青卿公主二人成婚了,皇上赐了他们坪洲,让他们在那边生活,刚走没多久。”二人调侃完,白染染开始说起来最近京中的变化。
“嗯,我知道,这些年与兔爷偶有书信往来,有变动的事情他都会给我来信。”在京中的这些朋友本就不多,这些年来,虽忙于战事,依旧不忘与京中书信来往。
“还有春晓……”白染染有些犹豫是否直言。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忌讳的。”自平乱后,春晓与叶潇两人的关系稍有缓和,但是到底心有嫌隙,不似从前,多了一份扭捏,这些年,春晓虽少有书信,即便是有也多为生意之事,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礼物往来并没有稍有,在各个时令,春晓还费心的让人专门去送一些比较稀少的食物,光是这么远保存便是个问题,可见春晓的费心。
这些叶潇并没有说,但是在她心里,春晓大可不必如此,当年她早已还了她自由,饕餮楼也已经归于春晓的名下,可是春晓依旧守着她原有的本分,尽力的侍候叶潇。
说不感动,不可能。
既然叶潇如此说,白染染也不扭捏,二人的关系或许借此可以就此彻底和解,“柳阁老家的小公子柳易落不知你还有印象没,他以前顽劣,但是特别钟情与春晓,春晓与其赌气,说他不学无术,断了往来,柳家小公子一气之下,去年春闱考了个状元回来,后来被派出去做官,不过半年便做出了成绩,吏部破格将其召回,皇上也给他安排在了刑部,如今基本上住在了饕餮楼,可春晓却说二人身份有别,拒了柳易落,可是说实在的,我觉得春晓对柳家小公子是有情的,这事,谁也不好插手。”
当年叶潇离京前,柳易落便经常磨着春晓,春晓本就是不是个吃亏的主,那柳易落嘴又欠,二人见面就是互相揭伤疤,本以为不过会是多了一个朋友,从来没拘着二人往来,却不想这柳易落竟然对春晓用情至此。
“那柳家是何想法?”若是良配叶潇不介意动用自己的关系抬高春晓,但是若是柳家瞧不起春晓,那么她也不介意做一个恶人。
“刚开始柳家必定是不愿的,毕竟柳家乃是清流世家,虽然不需要政治联姻,但是也看重门第,但是据说后来柳易落坚持,又想着办法让柳家看到春晓的为人,柳家后来不仅不阻止,渐渐的也乐见其成了。”
“如此,心结便是在春晓这里了。”叶潇黯然。
当年的事情本就不大,被时间冲刷,被春晓温暖,叶潇早就不气春晓,反而不断的怀念那些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如今自己已成婚,且有了孩子,她真的希望,春晓也放弃执念,找到自己的归宿。
想到此,叶潇起身向白染染告辞,她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刁钻的臭小子如今究竟是如何求娶她的宝贝妹妹的。
进入马车,寒冥飞告诉叶潇一个令她兴奋的消息,十一要嫁给关胜,并申请与关胜一同驻守边关。
“是田济舟告诉你的?”叶潇问道。
寒冥飞点头,“这些年关将军驻守南疆,关胜在京城之中多有糊涂的时候,都是十一帮忙打点,也助其成长,一来二去,二人日久生情,如今关胜已然成熟,不再像当年的毛头小子一般,想要驻守南疆建功立业,为他和十一多一份保障,我想十一也到了年纪,既然二人情意相投,我便成全了二人。”
叶潇点头,“一别五年,这五年身边的人都有了变化,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现在我们去看看春晓,听说柳易落想要求娶我家春晓了。”
“嘿!夫人啊,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啊!你们这一对对的,为啥受伤的都是我啊!”阿大的声音从外传来,愤愤不平的阿大只能与马较着劲。
一时间,马车内外一片欢声笑语。
不多时,饕餮楼到了。
饕餮楼如五年前一样,依旧是京都的翘楚,经营模式也未曾改变,只不过加了一番改良,室内装潢逐渐更加接近自然风光,如此,吸引了大片的文人而来。
春晓虽未出嫁,但是束起了妇人髻,便是下定了决心,不想嫁为人妇。
一身素色暗纹齐地窄袖长裙,显得英姿飒爽。
叶潇看着站在二楼围栏边上观望整个饕餮楼的春晓,不由得有些眼酸。
当初春晓虽然是个碎嘴老妈子的体质,但是到底也是无忧无虑这么多年,如今不过五年,便独当一面,虽然当初跟舅舅和哥哥们说过要照拂春晓,但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让他人操心,无论多难,都坚守阵地。
春晓感觉到了一股火热的视线看着自己,回望过去,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嘴唇嗫嚅半天,未发一言。
旁边单独设立一张桌子的柳易落见春晓哭了,赶紧扶住春晓,紧张的问道:“春晓,你怎么了?”
叶潇看着已经高出春晓一个头的男子,眉宇与五年前的小男孩重叠,心中怅然。
柳易落也顺着春晓的视线看向叶潇,当认出叶潇之后,心下了然,转身让小二将三楼留出的雅间布好饭菜,并领着叶潇上楼。
叶潇还未坐下,柳易落忍不住开启嘴欠模式,“呦,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落跑的新郎和新娘么!私奔回来了,这小日子不错啊!手上牵一个,肚子里揣一个,可怜春晓日夜操劳,都成了老妈子。”
一盆凉水浇下,叶潇那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意瞬间回归,瞥向柳易落,“怎地,你羡慕啊!你有能耐你也私奔啊?谁跟你去啊!”
柳易落不服气,拉起了春晓的手,委屈巴巴,“春晓,你看她欺负我,你陪我行不行?”
春晓急忙抽回手,面色染上红晕,向叶潇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我不去。”
叶潇得意的看向柳易落,柳易落捂着心中假装伤心。
寒以昭看着大人之间的对话不明所以,拽了拽春晓的衣袖,问道:“你是春晓姨吗?我娘经常提起你。”
春晓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你就是小主子啊,真好看,粉雕玉琢的,你好啊,我叫春晓。”
“我不叫小主子,我叫寒以昭,是‘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以昭,爹希望我作为一个贤者,要明事理。”稚嫩童音带着严肃的神情,不由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春晓,你叫他以昭便是,我待你从未有主仆之分。”叶潇说道。
“小姐,”春晓闻言,眼泪瞬间又蓄满眼眶。
是的,她待她始终如一家人,不过是春晓自己感恩,一直恪守本分。
“春晓姨不哭啊!春晓姨是哪里疼吗?以昭给你呼呼。”以昭的童言童语再次吸引了春晓的注意,眨眨眼,春晓慢慢将眼泪憋了回去。
“说的好听,也没见你对春晓做过什么姐妹该做的事情啊!”柳易落继续发表自己的不满。
春晓猛地瞪了一眼柳易落,柳易落瞬间端坐姿态,闭口不言。
叶潇嘿嘿一笑,拉起了春晓的手,“春晓啊,此次我入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让爹爹收你为义女,至此之后,你便是我侯府小姐,就冲着我侯府众人的身份,我将为你大办招婿大会,择年轻有为的俊朗少年,为你择一佳偶,你看如何?”
春晓闻言转头看了一言脸色难看的柳易落,有些为难的说道:“小姐……”
叶潇拍拍春晓的手,“应该叫姐姐了,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以后我就是你娘家人,谁敢欺负你,咱们就去北境如何?”
柳易落闻言急了,没忍住拍案而起,“叶潇,你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