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艾德回答:“是个老师,教美术的,你呢?”
“那可多了去了,我也没查过户口,生的欢愉,死的绝望,我怎么尝都觉得不够,又怎么会白白浪费这么些年。”
夏纪答的慵懒,她在艾德身下,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艾德像是被刺了一下,寒意从心底立马蔓延至全身,欲望就像被戳爆了的气球,艾德心里烦透了,从床上下来,穿戴整齐,头都没回就离开了。
直到门被合上,夏纪都没什么反应,她只是目光空泛躺在哪里。
多可笑,从头到尾,艾德都只是作壁上观,只有她一个人像个笑话。
她想起了那年,自己生硬的倒在他面前,异常造作的缠着他去这里那里玩,可艾德究竟把她当什么呢?夏纪到现在都不懂。
或许,就像他们真正的初遇。
那年她犯了错,被爷爷罚站军姿,那时候死要面子,一站一下午就是不肯认错,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有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怔怔的看她。
他不言语,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就那么离开了,却让她一个人魂牵梦萦到现在。
多可笑,只有她一个人在入戏。
艾德只提了皮箱,没有带任何御寒的物品,夜里外面更冷,艾德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寒冷带给他的痛苦。
他和夏纪不过是个陌生人,但还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同她接吻抚摸,若不是他先跑出来,夏纪又会容忍他到什么地步?
答案呼之欲出,让艾德又一次因为那个人的滥情心碎,和多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学生时代的他们其实很暧昧,虽然没有一句表白,没有任何名头,但甚至会躺在一张床上聊天。
他设计出来的东西也只有夏纪知道,所有成品都跟着夏纪的身材变化一点点改变,他给这个人穿过他自己的梦想啊。
而夏纪也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快乐,初中毕业之后,他们一起升学,虽然成绩差异比较大,但夏纪还是利用了自己红三代的背景待在了他的隔壁班。
他还是在当他的少女之友,而夏纪还是万人迷,他们俩个就像是两个极端,艾德身边都是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而夏纪身边则都是那些对她满是星星眼的男孩子。
就算这样,他们也极少有负面情绪,唯一一次,大概就是有人缠夏纪缠的太紧,艾德真的受不了,在夜里赌气似地碰过夏纪的嘴唇。
都是初吻,免不了磕磕绊绊,然而吻过之后,又抱着嘻嘻哈哈笑倒在床上。
夏纪没有拒绝,给了艾德无限勇气,他甚至背着她设计了一套婚纱,想着夏纪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可以把这样珍贵的礼物送给她,他期待夏纪的表情。
白色婚纱套着透明防尘袋,夹杂在衬衫球衣之间,就像一个洁白的梦。
然而梦碎的猝不及防。
夏纪被人表白了。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所以当全校师生为心形蜡烛躁动的时候,艾德还在晚修,他在啃枯燥的化学题,因为太吵了,所以他还特意戴上了耳机,并没有凑热闹。
是的,虽然知道结果,但他还是不愿意看到那种场景,他也怕自己失控会让他的女孩儿难做。毕竟,他们那种家庭,在公共场所就代表着家族,根本没有任性的权利。
然而,艾德的题还没怎么做,就听到了外面雷鸣似的掌声,他惊愕万分抬起了头。从座位上起来,刚打算跑出去,就听到了不远处那一个清冷的声音。
“他们在接吻,真恶心,都没有公德心的吗?”
说话的人是南宫行,一个同样无聊又奇怪的家伙,艾德手脚发软一把推开南宫行凑过去伸长脖子看。
她的女孩在被人亲吻,动作甚至粗鲁。
艾德痛的张目欲裂,眼睁睁看他们分开,夏纪脸上还有微笑。
“你看起来有点伤心。”
艾德喉咙发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腹部胸腔都是血,仿佛他只要一张嘴就能有血流出来。
痛苦将他撕裂,艾德坐回位置,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于是当夏纪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故作轻松问了一声:“小花……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么大阵仗要准备好几天吧,怎么可能瞒得过你,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艾德声音平稳,他连头都没抬,尽量让自己忽视周边那些人落在夏纪身上的指点。
“嗯,我知道但……”
“既然是你选择的,那很好。”
“你就是想说这个?”
“祝福你。”
艾德话音刚落,夏纪就离开了,见人走远,他才摸了摸自己心口处,生疼。
夏纪再没联系过他,直到这时候,艾德才第一次看清夏纪,他看她和那些男孩子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就像对他一样,方才明白过来夏纪这个人没长性。
她只是贪图新鲜刺激。
就连那个表白的男孩儿,也只维持了夏纪男友身份不到一周。
艾德冷笑,他明白自己已经陷落,只是还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和夏纪很熟吗?”
女孩子清丽的声音打断了艾德的失神,他把目光从正在篮球场上嬉闹的夏纪身上收回。
“还好。”
女孩子座位就在他前面一点,转身说话异常方便,听他这么说,女孩就放下心来:“那我就放心了,昨天我男朋友说你坏话我还揍了他一顿。”
“什么坏话?”艾德根本没有认真听,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
他的余光还在夏纪身上,夏纪笑的很开心,居然跳到了某个男孩身上。
“说你被夏纪拿下了,刚开始我还吓了一跳,毕竟那女的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什么事干不出来。”
艾德忍不住皱了下眉,之前夏纪说她讨厌的女性特点之一就是惯会自相残杀,起初他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夏纪所说不假。
看眼前这个就知道了,狐狸精这种词说的如此笃定,仿佛夏纪勾引过她本人似的。
“什么叫我被她拿下了?”艾德压下情绪之后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和夏纪在学校的关系并不亲近,怎么会有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传出来,居然还是二手消息。
“我男朋友说的啊,他和夏纪是初中同学,那时候就喜欢她,不过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但是玩的还不错,有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好不容易赢了一次,却被人开涮,楞是把他那点弯弯绕绕的心事抖出去,他人怂还没说话呢,夏纪就被逼着选了大冒险。”
“冒险内容就是你啊。”
“我?”
“大概意思就是,让我男朋友喜欢她不算本事,有种就让班里最难搞的角色喜欢她,她选了你。”
艾德脸上的笑凝固住了,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他想起了在他面前摔倒又拉着他出去玩的夏纪,现在想想都是笑话。
“唉,你看,还在下面拉拉扯扯,以前有人说她堕过胎我还不信,总觉得她家庭不一般家教肯定很严,现在看来,说她被好几个男人玩儿过的事,应该也是真的喽。”
手里铅笔滑了一下,直直刺进肉里,艾德的手指破了,血流个不停,但他却毫不在意。
艾德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那一天的,只记得当他浑浑噩噩打算进门的时候,夏纪就站在他面前,冲着他笑。
艾德心里痛的发疯,下意识把人抱在怀里,夏纪似乎也被吓到了,良久才缓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只和我一个人玩就不行吗?”
艾德说的极艰难,他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在夏纪这里到底有没有可能。
可夏纪听了这话却楞住了,她从艾德怀里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好烦啊,我再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艾德苍然一笑。
“我明白了。”
把话都说清楚就没遗憾了,艾德轻轻合上门,他听到夏纪哭了,也好像没有。
但他已经把力气都抽干了,他发疯一样拉开衣柜把那件婚纱拖出来,剪刀就在手边,好几次想下手,却好几次都没得逞,最后还是抱着那件裙子流出了眼泪。
此后再没有她的消息,再有就是半年以后,夏纪离开的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来的后来,他才找到了可靠的渠道收集夏纪的行踪,她四处跑,足迹便一个不差地落在艾德地图上,让他只是看着都心惊胆战。
“先生,先生,您到了。”
艾德是被推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有空姐对着他笑。
艾德一抹眼角发现指尖一片濡湿,他拿好行李下了飞机。
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让他难受到了极点。
爱一个人要到什么地步才能放弃呢?
母亲挎着她的情人频繁出入在父亲面前的时候,就给了他答案。
大概就是要拥有这个人,就不得不接受要和别人一起分享吧。
艾德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了。
他把那些东西都压下去,很快就又投入到工作之中。
然而夏纪的电话来的很快,他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甚至恍惚。
“你要婚戒?”
“对,你这里可以做吗?”
“你要结婚了吗?”艾德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过往那些痛苦又轻而易举将他缠绕。
夏纪没有说话。
她都要去开展新人生了,而他还在那些旧时光里走不出来。
怎么办啊,再没有一个夏纪给他爱了,有些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了。
“你丈夫知道你在婚前还和别的男人差点擦枪走火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
“我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我有病,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做,给你一个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有具体要求都可以和他说,设计师姓林,脾气不好但东西没话说,赶时间的话得加钱,我们之前好歹有点亲密接触,我就是出去玩也得花钱,给你八折,折扣记我头上,还有……”
艾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边有啜泣声,断断续续的揪着人的心脏哭。
他都不知道夏纪为什么要哭?
“樊花”
夏纪叫他,那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别人都能保持绅士风度,能够温柔以待全天下的女孩子,除了我……但你要是一直诽谤侮辱下去,法院的传票就会寄到soko大门。”
“我不是妓女,更没有不忠于婚姻,我甚至没有丈夫,至于那天晚上,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个算是边缘性行为,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被强迫的意思。我们都成年了,有权利使用自己的身体,也有权利翻脸不认人”夏纪吸了吸鼻子,鼻音沉沉继续道:“婚戒要送给我一个朋友,如果你做不了,我会找别人。”
其实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没有任何一个准备结婚的人会跑那么远独自一人找地方住,是他莽撞了。
“对不起。”艾德开口道歉。
可夏纪却直接挂了电话。
艾德心里过意不去,把婚戒的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直到眼睁睁看着林木和夏纪接上线才松了一口气。
“呦,稀奇。”
艾德白了他一眼:“少贫,赶紧干活。”
“初恋啊?那我交货的时候一定得看看长什么样了。”
艾德没有理他,转身刚打算离开,就听到了林木懒懒散散一句话。
“女人心,海底针,你犹犹豫豫不下手,人家说不准就跑了,想要什么直说呗,想法是想法,不落到实处你永远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样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艾德心里翻倒个不停,思绪乱糟糟的,在第七个晚上失眠之后,他又订了去斯塔万格的机票。
到那边时是凌晨三点,他还未抬手就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艾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夏纪用猫眼确认过是他之后,犹豫再三才把门打开。
艾德挤进来把门合上,夏纪依旧裹着厚重毯子缩在沙发上一眼都没看他。艾德把外套脱下之后找了把藤椅坐在壁炉旁边,烤了一会儿火才缓缓道:“我们谈谈吧。”
雾霾蓝的头发在火光之下变得更加好看,很衬艾德的肤色,夏纪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过往那个皮肉单薄,骨骼还未健壮起来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他变得高大强壮,不复当年的清冽好看,更多的是被磨炼出来的融通与成熟。
其实是很陌生的。
这种陌生,让夏纪觉得自己的偏执就像是一场梦,少年时的喜欢总是莫名其妙,可能因为某些奇怪的细节喜欢一个人要死要活,但仔细想想那点细节究竟算什么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明白的,少年时的感情就应该死在少年,可她见过那么多直击灵魂的脏脏,越是见得多,就越是怀念那时的情感,干净透彻,一去不复返。
“前几年我父母离婚财产纠葛的厉害,我父亲就把这边的房子提前过继给我,我第一次来,觉得这个地方很亲切就收拾了一下,想着以后来避暑一定很好,但装修完才发现,完全是你喜欢的风格。”
夏纪有些震惊,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觉得这个地方亲切,或许也是因为你说过,想要一个凉快的地方吧。”
“至于那个教美术的女老师,我们交往过俩个月,她笑起来很像你,就是不喜欢笑,她常哭,尤其是无意间见过你照片之后更是哭的厉害,后来烦的不行就分开了。”
艾德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在她身上找你的影子,但是没找到。这就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算得上是恋爱的经历,这样看来的话,或许我喜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浓烈一点。”
夏纪闻声站起了身子,她甚至眼冒金星。
“别急着开口,让我说完,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要放弃了,喜欢了你这么久,哪怕是知道我们之间没可能,我还是不想面对,拖到现在才敢开口,确实是我太软弱。”
夏纪脸上的笑消失了。
“可我一直就是这样软弱的人,不敢做喜欢的事,不敢反抗家里的教育,不敢反抗任何安排,甚至不敢失败,我一直很软弱,直到你来我才开始正视我喜欢的东西,并为自己做出了点抗争。”
“我走设计这条路,有一半的机缘和勇气是你给我的,虽然走上这条路把我爸斗了那么久的东西让别人捡了便宜,他也恨了我一辈子,但我真的谢谢你,因为你我才遇到了现在的自己。”
“可我依旧不敢和你说一声,直到现在打算放弃了,没有成败担忧了,我才能说出口。”
“夏纪,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没有原因,只是直觉。我见过很多人遇到过很多事,可我还是怀念我们过往的那段不可复制不会重来的时光。”
说到这里,艾德偏灰色的眼眸里面满是沉痛,他换了个姿势用以缓解痛苦:“可我还是要放弃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再陪陪我,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吃饭聊天,抱着睡一觉,然后我就会离开,永远不打扰你。”
艾德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了,才看到夏纪眼里有泪。
“为什么要放弃我?”夏纪睁着眼,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往地毯里砸。
艾德起身,拿手掌替她抹干眼泪。
“为什么不早点说?”
艾德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吻了一下她的眉眼。
“我讨厌你这样。”
夏纪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我也讨厌你夏纪,我讨厌你心猿意马,更讨厌没法成为让你专心的自己。只陪我一个人玩,只有我一个人,真的不可以吗?”艾德眼眶发烫喉咙都在发抖,他在亲吻夏纪,颤抖的像一只就要死去的兔子:“我不想当你输掉游戏时的惩罚,我想和你玩一场永恒的游戏不可以吗?”
夏纪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擦了擦眼泪低着嗓子问:“你知道最开始的惩罚其实并不是你吗?”
“什么意思?”艾德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就连问话的空挡里也抱着她没松手。
“最难被吸引的角色不是你,是你的朋友南宫行,而我把这个角色换成了你。”
艾德脑袋还是木的:“我不懂。”
“我也喜欢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你在我家做客,我被爷爷罚站军姿,从来没有在外人前面这么丢人过,你看我我只觉得更丢人,想起来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艾德还是懵懵懂懂的。
“可你答应了那个人的表白,还让他吻你。”
“是在气你,因为你吻过我之后还不表态,可我没想到别人表白你都不看我一眼,我就答应了他,那时候已经后悔了,但没想到他会来吻我,我没反应过来,我也很难受。”
“可是你和别人都很亲近,你让别人背你。”艾德脑子里也很乱。
“我爷爷是当兵的,小时候把我当男孩养,又给我讲过很多故事,我对那种战友情很向往,一直没有男女之间的界限感,小时候还光着膀子在军营里和一伙叔叔跑圈摔跤。”
“我们分开那天,我问你能不能只和我一个人,你说我很烦。”
“我讨厌你不给我名分又要管东管西,你给我名分的话,我就给你忠诚。”
夏纪说的很明白了,艾德忙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图片给夏纪看,照片里是一件婚纱,虽然现在看来样式已经不新鲜了,但它依旧很漂亮。
“过去做的,本来想你十八岁时送给你再表白,但它迟到了很久,夏纪,我很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好啊。”夏纪也红着眼点了点头。
艾德看的心脏发酸,伸手搂住了她。
“等了我很久吧?”
“也没有。”
她对万事万物都有一腔热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然而,对于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很早就找到了。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炽热着燃烧着,让她费尽心机让她殚精竭虑让她敏感害怕让她莫名菲薄,挣扎着痛苦着,与之相比,区区等待确实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