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三年,户部侍郎徐砚奏书圣上,检举户部侍中王衡贪赃枉法,圣上特令大理寺右少卿周唶协助断理王衡一案。
眼下人已抓获,准备归京。
“少卿,三皇子的人说,棠安徐家,未有所动。”在驿站马槽附近的一处屋檐下,江谕禀告完毕。
周唶颔首,略有意外,屋檐滴落着夜里残留的雨水,在南边,清晨总有种透心的湿润,他勾唇一笑,想的是王衡这人他们是真不想要了,还是要等到回棠安了再救。
日夜兼程地押这人归京,并不会太久。
等到天子脚下,捞人自然更难。
所以这王衡当真成了徐家的弃子一枚?
而他认为,不大可能。
“按计划走,不用等我。”周唶说完,便去牵马,要外出。
“姑娘,你这身衣裳,酒气也太重了……”
“宜陵名酒能不香吗小春莲,”抱竹笑着就去接春莲手里的衣裳,“我洗我洗。”
“哎呀你这身也是,自己洗洗去,”春莲假装嫌弃她,“像刚从炼丹炉里出来似的。”
温禾听到这句,停了拨算盘的手看过去,一个是长相标致的春莲,一个是身段高挑的抱竹——抱竹这丫头方才去找什么气功书,想来是翻箱倒柜搞得一身灰扑扑的,确实……
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低头继续算着账目,算珠脆生生地响。
“我……姑娘,春莲她嫌弃我——”抱竹装一副哭泣的样子,夸张地抹着泪,“既然我来时……是这般情状,那我……便早应不来了——”
温禾无奈笑着摇摇头,却没抬头去接话,春莲没好气地把手里那身衣裳塞给她:“对对对,你最可怜了,赶紧洗了!”
前日听了一场书,抱竹倒是将里头痴怨女子的戏份演得“青出于蓝胜于蓝”。
“姑娘,可有差错?”抱竹已经出去,春莲见温禾合了账本便上前问道。
“并无——你那份呢?”算珠子一停,温禾合了账本的手还有些不适应。
春莲摇了摇头,心里佩服那新招来的账房先生。
“是个可用之人。”温禾下了定义,笑里透着赞意,这账房先生短短时间就将长兄温煜那旧账房先生留的账算得明明白白的,她和春莲有兴趣试了一试,真不大容易。
温煜从军之人,二十有二尚未婚配,自己又不大过问账房的事,所以他手里的那些东西,真得仔细些地挑个人来算着,更不能让这人在什么时候有了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主夫人,有人找您,说是棠安来的。”有丫头跑来说。
程绾面容凌冽,将军之气仍然可见,听罢,想到温谦来的信,稍作思索,便说道:“既是贵客,便请他到议事堂吧。”
(绾wǎn)
温谦作为温家主君,身兼要务,已在外地好些时日,前两日来了信,说有位棠安来的郎君若是到了,便接进来见一见。
温家的宅子有些年头了,南面雨多,便多是飞檐翘角,虽不铺张用事,丫头小厮什么的够用就好,但因它设计得极为美观气派,日子过得久了,愈发透着股南方老宅的韵味。
若家里来了客人,会先安排着在一处敞亮的书房等待,架子上的书涉猎颇为广泛,来府上若时候不巧,客人有书看,也不至于乏味。
正是府上清扫的时候,日头懒懒的,被抹过的绿植一一舒展着,清新可人。
引来客到书房的小厮已去备茶,温禾想起这书房也有本气功一类的书时还在拨算盘,抱竹在时她倒忘记说了,现下自己想来找找,毕竟放得久,可能也不在这了。
这书房内有隔间,用珠帘作帘子,拂一下就会响,响得清脆,并不烦人,隔间里布置有桌椅,专门供给客人看书用。
温禾径直走进去,拐了个弯就是珠帘,她掀开半边的帘子,半数的珠帘搭在她抬起的左手手背上,帘子因她的动作跟着晃了一阵子,浮动的响声中眼前隔间里站着的人身长玉立,闻声转身。
这隔间的采光极好,日光斜照入室,光影在地,因木窗的样式铺设出延长的形状,明亮,却一点也不刺眼。掉了队的光有些落在了桌案,有些落在了这位客人的衣裳,正照在他那西子色绳绶的白玉流苏上。
长眉清隽,眸如点墨,看她时静静的却不至于疏离,鼻梁直挺,神色从容,透着少许的疑惑,更多是一种沉稳,纯然的气质。
只是短暂的对视,温禾的目光很快与他错开,想要开口问问贵客是谁,跟着有人进来的声音,她于是没有问下去。
“姑娘,”是阿娘身边的丫鬟,对她行了个礼后朝客人说道:“周郎君,程夫人有请。”
她说完便上前替了温禾的手拂珠帘,客人先是说了一句“有劳”,慢一步再看向温禾时,微微敛眉点了个头,再抬眸就是动了步子,从她身边走出去。
黛眉舒娟,眼睛像池水,微风起涟漪,琐事不大入心的感觉,婉相若荷,兼有几分清竹的意味。
听丫鬟换她“姑娘”,他便知道他想对了,这位正是温指挥使府上的三娘子——温禾。
客人已经走远了,温禾脑子里却来了个挥之不去的印象。
他系着的玉……有些眼熟,像是哪里——她记起来了,昨夜她跑下木梯时,与一位深蓝色衣裳的郎君相向而过,她匆匆一眼,记住了他的白玉流苏。
“苏爱卿以为,朕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