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谌再见到何昱南,是在春季技术比武开幕式的会场外,何昱南和自己的领导,还有其他几个科的参谋干事在一起等候入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穿着新式作训服的何昱南,不管是和她从前照片里的样子比较,还是和张谌记忆中的样子比较,都相去甚远。即便这样,他还是认出了她,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何昱南的样子,可是再重逢,那股熟悉感又复活了他的记忆。他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何昱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比起与昔日恋人重逢时的复杂心情,张谌的心中更多的是疑惑,毕竟那个时候的何昱南消极、压抑,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不定时炸弹,可现在的她看起来却十分陌生,路过她身边看到她的侧脸时,只觉得增添了几分从容与平和,短短三年却恍如隔世,张谌倒是没想过,这样的狗血剧情也会在他这如流水线生产般的日复一日的生活里上演,他甚至想现在就冲上去问个清楚,但在队伍里,碍于纪律,他只能被不断涌上前的人流裹挟着向礼堂内部走去。
何昱南站在大厅里,她知道会遇到张谌,所以眼神一直躲避着迎面进来的一拨拨队伍,除了感受到一些对新面孔感到好奇的短暂的目光,何昱南还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知道,那是来自张谌的,何昱南不敢把脸转向右侧的队伍,怕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这股炽热,在内心上演过无数次的这一幕场景,真正实现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至少目前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她和一个戴着眼镜,皮肤同样白皙,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说着话,男人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这次比武各个单位的骨干,讲着他们的先进事迹和突出的业务能力,何昱南有些走神,她向来不爱听别人的过人之处,这些年,从意气风发变得沉稳内敛,她同样不在意自己是否也值得人炫耀了,只一边敷衍着,一边注意男人的头发—黑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何昱南想起了自己捡到的那只黑猫,也是一身的黑毛,上面夹杂着些许的白毛。
男人是张谌的领导,职级比何昱南高,何昱南不怎么喜欢他,但碍于自己借调到这里,还要在这个单位工作一段时间,也不得不扯着笑脸应付着,时不时地恭维几句,看着男人高调的做派和得意的神情,何昱南觉得,张谌这些年应该也不怎么好过,只是此时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想起张谌这个人,她更多的是想如何能平衡好过去的感情和现在的工作,怎么能不起任何波澜,平稳地度过这段借调的时间,顺利回到原单位。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分手后一直深陷于这段感情中的她,竟会有如此清醒理智的一天。
男人不时对何昱南上下打量,他倒是听说过张谌的前女友,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何昱南。对眼前这个作风松散的男人来说,何昱南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30岁了却还是个刚刚工作的小军官,个子不算高,身材也不算好,只是长相干净,眼睛、鼻子和嘴巴都中规中矩地长在脸上,有多中规中矩呢?眼睛是杏仁眼,双眼皮,睫毛很长却不算浓密,眉毛与睫毛一样不浓密,但却多出了两处眉峰,从淡淡的青色能看出修剪的痕迹;鼻子是北方人标志性的鼻梁,微微耸起,但并不夸张,鼻翼略窄,鼻头也不大;方圆脸,下颌微尖,有两块略微凸起的颧骨,何昱南自己觉得是遗传自满族的祖母;嘴巴呢,上嘴唇长得像父亲,薄一些,下嘴唇像母亲,厚一些。就是这样,没有丑陋,也没有惊艳。她在脑后偏下方的位置绾了一个发髻,松垮地搭在了脖子上,长刘海弯曲着落在了脸颊两侧,除了脸,还露出了一截不算长的、晒得有些发黄了的脖子,和一双白净却不细腻,有很多猫抓痕的手。面对男人的打量,何昱南只淡淡地笑了笑,男人同样笑了笑,说,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