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离群索居的末世,有时比危险和饥饿更恐怖的是体力殆尽后的精神崩溃。
这一夜林湛并没有睡着,出于对活人、活死人的恐惧,她不敢生火,蜷缩着坐在露台的角落里,从烧伤的胳膊蔓延到全身她浑身阵阵发冷发热地交替,合上眼,呼啸的风声,莫名的噼啪声,山林里的窸窣声都让她昏昏沉沉中一次次机械性地猛然坐起,确认自己身处的位置,打开手电照向教堂深处,露台下,确认着安全,每逢这时虎仔就抬头咕哝一下又翻身睡去,这小家伙天生更会感知危险。
山脚下黑压压的怪物是在将要黎明时分涌来的,像是潮水,随着潮汐而来,虎仔窜起身的时候,林湛一下惊醒,她一把抱过虎仔怕它发出更大的声音。趴在露台,天还没亮林湛并不能看清那团黑云一样出现在地平线的是什么,但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和恶臭已经越来越浓,它们朝教堂涌过来了,怎么办,能逃去哪里,虎仔望向树林,回山上。
林湛抓起一盒火柴几个罐头,忽然灵光一闪她又装了三瓶香槟填满麻袋。林湛几乎看不清,也不敢打开手电,只能靠着虎仔轻手轻脚沿着教堂边走过,匍匐着爬上山去,几乎是刚藏下身子,大量的怪物冲破残破的围栏,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空气里血腥逼人,虎仔焦躁不安,林湛把它按在怀里,听声音这个数量太恐怖了,咆哮着犹如山洪潮水,山下树木被剐蹭着发出莎莎声,林湛心里知道暂时因为林木茂密,树林里相对安全但这次丧尸群涌到教堂后无路可走,势必会有丧尸会沿着树林涌上山来,但她们无路可退,带着虎仔弓下身子往林中踉跄着跑。
天色泛青,不知踉跄走了多远,钻心的疼从腿上袭来,眩晕伴随着冷汗让她浑身一阵阵痉挛,林湛知道自己跑不动了,停下脚步,静听,稀碎的声响随着山风飘散过来,像是千百只蝗虫过境,丧尸群大概不久就会赶上来,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几十米开外,南方松林间有一棵硕大的奇异的树。
阳光丝丝缕缕地透过晨雾照了进来,那是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根系粗大有点像榕树,但没有气须,最奇特的是树干泛着彩虹色的光泽像是艺术家蘸着油彩一缕一缕画上去的,林湛看着这树几乎恍惚了,它犹如神迹,末世的诺亚方舟,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把腿上的带子解下来,这才发现腿上的伤口又一次崩开渗血,她把虎仔用带子绑在身上,虎仔听话地任她绑着,舔舐着带子上的血迹。那树有些不规则的凸起,十分好爬,林湛爬到五六米高的粗树杈上,站起身,透过树冠看见自己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四五百米开外的教堂那边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恶心的黑点,且已经扩散到了树林里,听声音,应该也就百米的距离了。另一侧,山下的城市里泛着浓烟。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人,都去哪儿了啊?”
林湛自言自语道,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因为好久没有说话,嗓子已经喑哑加上前日的浓烟已经糊住了,她缓缓坐下身体,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掉下树去,她发烧了。
几只丧尸的声音已经可以听见了,林湛的脑海里闪过宋紫玉、乔、丽丝姑妈、那几个大兵的惨状,蔚蓝也不在了,她们生前都何尝不比她强健鲜活,现在呢?哪里还有活人啊,秩序崩塌她又如何返回家乡,哪怕奇迹般的万水千山地回去了,大家都已不在了呢,林湛感觉自己就像飘零的一条布条,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她用力清着嗓子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