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云昭惊觉自己仿佛在泥潭与净土中来回穿梭。
睡梦中,不断有一双双手朝她伸来,拉扯着双腿,撕扯着她的手腕。
猛然惊醒,却又发觉自己身处无忧居,四周清幽宁静。除了每日送来汤药的仆人,根本没人来打扰她。
当云昭只道虚惊一场时,可每到夜里,梦到深处,甚至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在别人的口中一点点被嚼烂、吞下。
午夜梦回,云昭总是满身冷汗,浑身湿透。
她知道,每日辰时送来的汤药,应是使自己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本来还以为,仗着身体里的那只虫子,应该会安然无恙。
没成想,闻长岁调制的毒竟这般厉害,她那些最难以启齿,煎熬不堪的记忆,日日在脑中盘旋。
日常进出的仆人也能看出,她的精神愈发脆弱,数日噩梦缠身,神情恍惚,本就清瘦的脸庞眼见着又小了一圈。
“她现在这般,已十分接近老太爷的症状。”有人嘀咕道。
“正是关键时刻,每日谨慎些,莫要误了公子的计划。”
…………
——滚开——
——不要碰我——
女子发了疯般拼命挣扎,一次次推拒开下人们,竭力挥舞着手臂,阻挡任何人靠近自己。
“快将她按下,公子即刻就到!”
那些常年在药谷中负责试药事宜的下人还有医师来了不少,个个朝着室内观望,十分好奇这个安静得出奇的药人,今日受了什么刺激,竟癫狂至此。
闻长岁赶来时,恰好看到云昭被两人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她没有任何的喊叫。
室内窸窸窣窣的铁链声响,瑟缩的身体,泪眼婆娑的模样,也不难想象出她正处于何种恐惧中。
闻长岁上前,试图替她把脉,谁知他一上手,云昭全身如遭雷击,身子猛地往后撤。
若不是祝桓拦了一下,恐连着按住她的两个下人也一道被推开。
闻长岁倒也不是没有耐心。
若是搁在平日里,这样不配合的药人,他早就让祝桓给人一掌击晕算了。
但是这个女人却不同,她心性坚韧,混着蛊毒的汤药剂量比别人多了几倍,直直挺到今日,体内的蛊毒才彻底爆发。
若不能趁她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诊脉,前几日的煎熬也就白费了。
到时不免又要重来,熬过一个周期。
也不知少年人这是在替自己节省时间,还是可怜这个女人的身子。
“摁住了。”
刚刚那一惊缓了过去,云昭似乎稍微平静了一点儿,闻长岁再次上前,这一次他一只手强硬地把住了女子的手腕,另一只手号脉。
不一会儿,少年便教人取来纸笔,迅速写下药方,该煎药的煎药,该记录的记录,一通忙活。
唯有闻长岁独坐在云昭的对面,隔着两丈的距离,默默地注视着。
她就像被狠狠击打了一般,嘴唇颤抖,似乎想要吐露什么,却又从不言语,只怔怔地望着前方,眼里淌着泪。
他想,有什么事情值得原大小姐如此恐惧呢?竟失态至此。
难不成,千苗寨的大小姐,日子过得并不同她的名字那般如意?
云昭四肢麻木,孤独地靠在椅背上。意识仿佛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拍打着,浮浮沉沉中,她尚有一丝清醒。
刚刚闻长岁号脉时,她手腕吃痛,却能感觉到另一双手上传来的温润的触感。
那么真实、温暖的感觉,与记忆里、梦境中冰冷、血腥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