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中小屋,二人才惊觉肖念衣服被抓破了洞,还带着些许血迹,肖念连忙解释,那是狼的血并非是自己的,二人才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她的衣服破洞处漏出来了许多白白的东西,萧思阮好奇的走上前去,揪了几下,放在手指尖揉捻观察,而后大声叫到:“这是棉花!”
肖念淡淡的笑了笑,仿佛默认了他可以触碰自己的秘密。
“只是肖念姐姐,现在天气并未有凉意,你为什么要在衣服里塞这么多棉花,不热吗?”萧思阮好奇的问道。而莫振山则假正经的斥责萧思阮对女孩子无理,肖念只道无妨。
“此事说来话长···”
还没等肖念说出下一句,便被莫振山打断了。
“肖姑娘,我看您的衣服也破了,刚为保护徒儿与野狼搏斗,不知身上还有没有受什么伤,不如您去侧房沐浴,检查下是否还有地方受伤,若姑娘不嫌弃,我先拿件我的衣服姑娘且先换上。”
见肖念有些迟疑,莫振山又补充到:“姑娘且放心,您可将门反锁,我与徒儿在院中守候,有事且喊我们就行。”
看着这师徒二人,肖念并不觉得害怕陌生,只觉像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朋友,自然的放下了戒备。
“只是,我与思阮身高相仿,您给我拿件他的衣服就成。”不知怎的,肖念似乎不太好意思穿莫振山的衣服,总觉得孩子的心里要更舒坦些。
“他···没有。”莫振山带着三分不好意思,七分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肖念姐姐,我和你说我都不想说,这从小到大,我这个师父永远只给我两身衣服,他自己······”萧思阮还没说完,便被莫振山捂着嘴拉了出去。确实,难怪村长会看上莫振山,他言行举止确实不像是个三百多岁的老头子,大概是回光返照返老还童了吧。
没过多久,便听见肖念的声音从屋中传来:“我好了,你们进来吧。”
二人进屋,眼前却惊现一陌生女子,有些宽大的衣衫从她纤瘦的身躯上自然的垂下,乌黑的长发如丝般顺滑,什么龅牙香肠红唇痦子麻子统统消失不见,只见她肤如凝脂白雪,仿佛真乃天仙下落了凡间······
莫振山看着眼前的女子,那颗三百多年未曾有过起伏的心似乎悄悄的动了一下,而后他便低下头,仿佛不敢再认真看她。
萧思阮围着屋里转了个遍,实是忍不住问道:“仙女姐姐,你是谁?何时来的?你可曾见这屋中还有一个姐姐?”
肖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便是肖念。”
伴随着二人的惊讶,肖念道出了原委。
原是肖念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和离了,母亲向往自由,带她游历了许多地方,教她读书,教她感受万千世界,告诉她要为自己而活,只是前几年,母亲在途中病逝,告诉了她父亲的事情,她原想着回来看看,若是父亲早已婚娶生子,她便继续游历,没想到父亲也未再娶妻,只剩了孤身一人,她便想着先留下照顾父亲终老。
“可在父亲眼里,女人生来就该要嫁为人妻,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的,当年母亲同他和离的事是这里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自己并不觉得母亲是同他和离了,而只当是赌气离家出走了。”
“他果然还是要求我像这里的女子一样,早点嫁为人妇,他才能放心,我原是留了个心眼的,回来见他之时便作了之前那副模样,他见到我并未有万分欣喜,而是更多的担忧,不知我的模样有哪家公子愿娶,开始还想找个好人家,后来便觉得寻常男子亦可。奈何无果,直到遇到你,一个孤身的外地男子,能忽悠便忽悠上了。”
萧思阮则不解的继续追问:“那肖念姐姐,你究竟为何如此不愿嫁人呢?”
肖念解释道,自己并非不愿嫁人,只是她不愿做这俗世里的妇人,终其一生只知丈夫子女而不知自己,她早已找到了自己,便不愿再被这尘世束缚,除非能遇一人,知她懂她,不予其枷锁,不囿其于俗世,两心相悦,自可终老。可在这狭小的俗世里,自是难遇良人,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委屈求全。
“那您的母亲呢?又为何突然非要和离呢?”
“闻说母亲少时,常爱在私塾外面听他们读书认字,她似乎有着超出那些寻常男子的对知识的渴望,即便常被那些男孩子说话羞辱。后来有一天,有一发着光的修仙道人路过,见此状,便赠了母亲许多书,还给了教书先生银两,让母亲同他们一同读书识字,在银钱的诱使下,教书先生便不再推辞。”
“母亲在书中见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世界,是可以不是她眼前这般的世界。”
又奈何肖念的外公外婆早亡,又无其他亲信,临终前把她托付到了老村长家里,老村长一家中意她做自己儿媳,想来肖父也对她不错,颇为疼爱,不干涉她的喜好,同时为了却父母遗愿,也为了报恩,她不得不嫁给了肖父。
“只是爹爹这个人,婚后像变了付模样,于俗世的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既已生羽翼,便该属于天地。俗世于她之牢笼终是困不住她了,母亲终是难以忍受,便下定决心同父亲和离,她不愿我也重蹈覆辙,于是便偷偷带我离开了。临终前,她说她自己不后悔,她很庆幸自己这一生,有些年月是为自己而活的,她也很感谢当初那位道人,若是有缘再见,必定衷心向他道谢,只可惜,此生再无机会了。”
听罢肖念的说辞,莫振山只觉心头一紧,数十年前自己确实下山游历到过这个地方,也确实遇见过一个偷偷躲在私塾外面学习读书认字的小女孩,也确实赠她书籍,帮她支付私塾银两……只不过是自己的寻常举动,却不想让她有了坎坷的一生。若是自己不曾助她,或许她也能同寻常妇人一样,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应该也觉幸福其中吧。只是她有了不属于这个俗世的思想,那寻常妇人的幸福于她便成了枷锁。
那自己究竟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呢?莫振山忍不住的思索。
“我想,母亲与我,有了不属于这个俗世的思想,这于我们而言,既是我们之幸,亦是不幸吧…”
肖念说罢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同母亲一样,都不曾后悔过。”
天不知何时已蒙蒙亮了,不知不觉中竟聊了一夜,素日爱听故事凑热闹的萧思阮,早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只留莫振山在认真听着肖念说的。要下山了,肖念多次道歉,称自己会向父亲说明,请他不再来打扰二人,说罢又恢复了之前的装扮。
肖念回到家中,父亲早已在正房等候,天亮见二人都消失不见,他也猜到了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