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手机上划拉出照片,给大佬看。
大佬豁然开朗,继而不屑地嗤笑:“呵呵,整得像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似的,瘆人。”
娇憨美人语笑嫣然:“哎呀,做销量冠军就行。”
大佬宠溺地瞥一眼美人,向秋爽与胡戈介绍道:“这位是Cindy,负责投后管理的,给我们今宵立下汗马功劳的。”
秋爽忙起身,与Cindy握手,交换名片。
四目相接后,秋爽很肯定,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来。
半小时前,在一楼大堂,还穿着上户工作服、戴着棒球帽的秋爽,排在买咖啡的队伍中,听到自己前面的美女,气势汹汹地讲电话。
“让律师下午来见我,非要找出这个Wendy的茬儿来,起诉到法院,告她侵害公司利益。最好的是,看看她报销上有没有什么瑕疵,报案她职务侵占。小贱人,反了她还。别以为主动炒我们,老娘就治不了她。”
美女讲话又刻毒又脏,只是音量压着,但秋爽还是听到个大概。
此刻方知,这位叫Wendy的美女,竟是今宵资本的骨干成员之一。
Wendy下楼买个咖啡而已,如何辨出眼前形象精致、气质干练的秋爽,就是当时一同排队的中年妇女。
她甚至还咯咯笑着耍油腻:“秋总有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呀,瞧着和我们公司二十来岁的实习生差不多嘛。”
大佬往椅背上一靠,打断自己这位“地下老板娘”,挥手道:“咱们直接谈项目吧。”
……
一小时后,秋爽与胡戈走出今宵资本所在的写字楼,步行到远一些的街角咖啡馆坐下。
“我直接说我的决定,我拒绝他们的风投。”秋爽开门见山。
胡戈方才在会议室时,已多少觉察出秋爽努力憋着不悦,但在他看来,今宵资本的大佬,没啥问题。
“秋爽,你冷静一下,听听我的意见好吗?”
“我很冷静,”秋爽放慢语速,“你们男人,不要一听到我们女人拒绝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觉得我们不冷静好吗?ok,现在听你讲。”
胡戈道:“今宵的大佬,赤裸裸地提出,看中我们团队的可孵化质量和客群增长趋势,又赤裸裸地输出,要我们走大量吸纳加盟店、线上预付费充值、平台转接订单的模式,这些赤裸裸,不过是他们作为资本的本份,资本就是这样的,和我们普通小生意人不一样,但我们可以有我们阳奉阴违的转圜法子。”
“怎么转圜?怎么阳奉阴违?”
“我们亲自把关加盟店质量啊,亲自管理线上团队啊,亲自把控资金池啊……”
秋爽摇头:“你说得容易,胡戈,一旦签了对赌协议,你我就是风筝,线在资本手里。国内不是没有优秀的投资人,但肯定不是今宵这样的。我今天和他们谈过,彻底死心了,他们还是春莹提及的项目中的那副嘴脸,那副理念。他们这种理念,根本不是帮助企业成长,而是一门心思干趴一家企业、短期吸血后再拿一笔对赌回购款,走人。”
胡戈听到“春莹”的名字,面色一沉:“秋爽,我是你的小股东,春莹再优秀、见识再多,她也只是你的朋友,你的生意伙伴,是股东,不是闺蜜。”
“在提供前车之鉴上,她既不是股东也不是闺蜜,她就是信息投喂者,如果我核实后,她没有胡编乱造,我为什么不把她的话也作为参考?”
“那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这事儿?”
“因为我不想你先入为主,这恰恰是我尊重你的表现。还有,今天那个投后管理部的女老大,不巧,她在回忆之前的不堪姿态,被我买咖啡时见识了。她对待一个与她有矛盾的下级同事,可以不择手段地出一口恶气。胡戈,在任何赛道,做事的本质,都是看人。这样的人,在今宵被大佬倚为重臣,要么,她是睡上去的,要么,今宵就是这样的企业文化,要么,今宵大佬根本没看出她的人品。无论哪一样,都说明,今宵不行,我们要是引入资本,会被玩得很惨。”
胡戈盯着秋爽,试图作最后的努力:“秋爽,我觉得,你审判一个人、一家资本,太草率了,哪有一两个回合,就能识得庐山真面目的。”
“阅历,加上直觉,我相信我的判断。”
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看了一会儿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后,胡戈终于开口道:“有些话,春节前,我就想和你交交心。秋爽,我一直觉得,你是看不上我的。你一直以救世主的姿态,面对我。不错,你的家庭背景、名校学历、机关工作经验……”
秋爽很干脆地打断他的哀怨倾诉:“我看不上的人,不管男女,都不会交往。胡戈,我从没看不起你,但如果我们之间在创业中的分歧,已经大到今天这个程度,的确,我们应该考虑地震式的改变关系。你让我想想,公司股份和团队,怎么形成处理方案。”
“你要和我分家?”
“不然呢?”秋爽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我说过,我尊重你,所以,我不会以大股东的身份,压制你。你去追求你的资本金主吧,我继续做我的小微企业。胡戈,我没有故意说反话,或许,过几年,事实会证明,我错了,你对,事实会证明,你已跻身国内外这个那个的财富榜。我一定会祝贺你,为你高兴。但对不起,现在,当下,我看不上的金主,我绝不会接受橄榄枝。”
“你!”胡戈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凭着在公共场合的修养习惯,才压低音量,努力控制情绪道,“你这人,怎么做事,总是那么绝。你,我以为,我们的关系都已经……”
“已经什么?已经常常睡在一块、彼此还挺满意质量吗?我们把公司分了以后,床|上的关系,还是可以继续保持。2028年了,亲爱的,2028年的女人,还会因为床|上满意、床下就什么都听男人的吗?”
胡戈张着嘴,已经无法组织出或反驳或缓和的言辞来。
秋爽站起来:“我要去机场接爸妈了,他们今天从西班牙旅游回来。胡戈,我们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别像小孩一样。你考虑一下我的方案,如果同意,我们再细分。解散现在的公司后,你我都要重新注册公司,你还要重新做融资计划,去给今宵看。我知道很麻烦,但,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说完,她拎起包,出门站在路边,用app叫车。
隔着咖啡馆的玻璃,胡戈愣愣地看着秋爽的车,开走了。
慢慢缓过劲来后,胡戈把这三年多的时光回忆了一遍,终于意识到,秋爽,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风格。
自己不妥协,但也不拆别人的阳关道。
胡戈也走出咖啡厅,在早春上海的薄暮中,眺望今宵资本所在的写字楼。
他决定了。
他自诩对女性,素来尊重。
但他要证明,那个女人,也会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