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眉宇间有些烦躁,还有些无奈。
她一声没吭,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刚抵上锁孔,宋夏荷抓住她的手往后拉,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宋冬梅看着这个可怜可恨的女人,咬牙切齿道:“二姐!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姐妹俩闹出的动静不小,这院子又小得可怜,推开房门,几间屋子什么状况就让人一览无余。
听到有人吵架,另外两户人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热闹。
还有那端着饭碗的呢。
宋冬梅瞥了一眼热衷凑热闹的邻居,嘴角抽搐了两下,真是烦死了。
这一刻,赚钱,要活得像云早早那样舒心的愿望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闻风就长。
呼啦啦就变成了参天大树。
宋冬梅使劲抽回手:“有什么事,进屋说。”
她这样讲,宋夏荷也注意到旁边还有人,柔弱的小脸白了白,嘴唇蠕动着,仿佛被欺负了的是她。
看得宋冬梅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又想发火了。
她打开门,等宋夏荷进屋后,“砰”地一下,用力将门甩上,插上插销。
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宋夏荷,讥讽道:“你在这里守着我,是想帮朱永年和他的畜生大哥讨公道?”
“……那是你姐夫。”宋夏荷涨红了脸。
宋冬梅冷哼一声,别过脸。
就听宋夏荷说了句更让她反胃的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咋动不动就打人啊,你不是很中意永年吗?人家一个肉联厂的会计看上小学没毕业的你,你还闹什么?要不是你姐夫念着我的好,早就到派出所告你伤人了。”
她没文化,朱永年看上她,她是不是得感恩戴德,叩谢皇恩啊?
她之前中意朱永年那是因为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她就想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还告她咧!
呸。
这话要是在她去找云早早前说,宋冬梅觉得腹背受敌日子无望,绝望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但眼下她确定好了以后奋斗的目标,云早早也愿意拉她一把,生活一旦有了奔头,听到这恶心扒拉的话反倒能平静看待。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三姐的自私,以及小妹云早早的敬而远之。
也懂了云早早为何那般不喜爹妈,却跟几个处于“受害者”地位的姊妹也甚少来往。
因为有些人真的是长在烂泥里,不值得帮,也不能帮。
莫说二姐三姐这样的性格会打蛇上棍,就连她自己也很难保证不会动歪心眼子。
如果云早早真的姐姐长姐姐短,凡事都主动掺和进来,让她以为这个妹妹可以任她索取,时间久了估计她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宋冬梅心神一凛,指着宋夏荷反唇相讥:“告啊,你让他去告,千万别拦着,我不会感谢你。”
宋夏荷:“你——”
宋冬梅:“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告吗?因为朱永年给我饮料里下药,他们敢告我伤人,我就敢告他们耍流氓,我则是正当防卫!”
说着她冷笑道:“还真是便宜他们了,但凡我不是小学没毕业,懂得更多点,你男人和你小叔子这会儿都到牢里去了。”
越说越觉得没文化吃亏!
宋夏荷被挤兑得脸通红,眼睛满上水雾,身形摇摇欲坠,似是被这番话气狠了。
她看着宋冬梅,痛心疾首道:“冬梅,你真的变了。变得满身是刺,看谁都觉得别人要欺负你。那个根本不是药,是永年听说你这阵子工作累,浑身酸痛心疼你,特地找人买来舒缓疲惫的药,你问都不问就——”
“你放屁!”
宋冬梅打断她,讥诮道:“真不是下三滥的东西能贼眉鼠眼,偷偷摸摸?他要真无辜,早就拉着朱永和告我去了,宋夏荷,你就是个蠢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怪老挑中垃圾当丈夫。”
宋夏荷瞪大眼,眼泪整颗滚落。
“……我好心为你保媒牵线,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对得起我吗,啊?”
宋冬梅:“哦,这就叫好,那我以前对你的好不算数吗?既然你要这样说咱们就来算算账,你被周富家暴的时候,谁替你撑得腰,是爹是娘,还是你那个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弟弟?是我!”
“你被周家磋磨流产的时候,爹娘吱声了吗?给钱了吗?是谁帮的你,是我,是大姐,还有小妹,是我厚着脸皮去找小妹借的钱。你出院后有跟大家说过一声谢谢吗,又想过还钱给小妹吗?还不是我在还。”
宋夏荷噎住。
“我都说不还了,她那么有钱,根本就不差就两百块,是你自己——”
宋冬梅听到这儿,心情已经不能单单用失望来形容。
二姐说她变了,其实她一直没变,变的反而是她。
她被周富欺负时,懦弱胆子小,也可怜得很,她见了来气,也只是怒其不争。没想到嫁给猪肉贩子后的她胆子大了,也贪心了。
宋冬梅深深看着她,突然抽掉插销,拉开门。
把她往外一推:“二姐你好自为之,以后咱们姐妹真的不用走动了,你过你的好日子,我熬我的。咱们谁也别管谁。”
说完,不等宋夏荷说话,她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宋夏荷盯着紧闭的房门,气恼得用力拍了两下,里面连话都懒得说了。
另外两家人见状,热心地问道:“咋回事啊,你和你妹又吵架了?”
“要不说给大伙儿听听,等她气消了,咱们也帮着劝一劝。”
“……”
屋里的宋冬梅听得模模糊糊,但大致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
毕竟之前两人冷战的几个月里,宋夏荷就经常往这里跑,那两户人都认熟她的脸了。
她懒得理了。
从前是她自己太傻,觉得她冲破了爸妈设置的牢笼,看清了爸妈的不称职和可恶,就有义务拉着其他几个姐妹出火坑,总觉得她们一旦清醒了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事实是,能清醒的早清醒了。
而不清醒的,她们不是不知道爸妈不好,但她们习惯了,已经不想改变了。
她死拖活拽,非把人从呆惯了的环境拖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难怪吃力不讨好,背后受埋怨。
现在她想开了,爱咋咋的吧。
她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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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那边答复很快。
不过是招个售楼的业务员罢了,又不是什么管理岗,他都没问宋冬梅的任何信息。
一来,他相信楼野两口子的人品,有问题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开这个口;
二来,哪怕宋冬梅不适应,干不了这个也无所谓,就当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养个闲人就好了,反正提成的业务员固定工资就那么点,别说一个,楼野就算扔十个过来他也没意见。
宋冬梅得到这个机会后欣喜若狂。
她身上没多少钱,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云早早。思来想去后,便花了两天功夫给小外甥女做了一个同百货商场里类似的洋娃娃当回礼。
云早早收到礼物当然开心。
她帮宋冬梅时自然是不图报答的,只是觉得她人不错,不拉一把可惜了。
但对方心怀感恩确实会让人更高兴。
她把娃娃放在女儿的小床上,笑盈盈地问道:“新工作还好吗,适应得怎么样了。”
“同事都挺好相处的,我最近学到很多,最重要的是,我好像看到希望了。”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从前凭着一腔孤勇跑到株洲进厂当女工,每个月能拿三十多块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现在接触到新事物,每天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反倒觉得自己还差得好远。啊,好日子似乎近在咫尺,只要我努把力好像就能够得到。我才发现自己从前有多狭隘。”
她以为自己很厉害,能找到工作赚一点小钱,就比其他姐妹强,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安于现状罢了。
她为什么要跟几个姐妹比呢,她应该跟那些厉害的人比。
思及此处,宋冬梅看着云早早,眸光认真,发自肺腑的感激道:“小妹,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重获新生。
云早早微张着嘴,笑了笑:“不,你该谢谢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