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看守所门前,温影稍稍深呼吸做调整。这种案子并不常见,一般的犯罪都具有原因与目的性,像这样情绪不定具有病史的受理人,她实在是应该想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态度来与他稳定交流。
在透明窗前坐下,温影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手铐声越来越近,狱警打开门,郑某第一次近距离地出现在温影眼前。
郑峰抬眸,扫视了一眼温影。温影亦是如此,她发现郑峰脖子上有道伤疤,手腕上自残的痕迹延伸至小臂。郑峰开口“什么事?”温影翻开记录本“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温影”“我没请律师”郑峰说“我知道,是我主动要求为你辩护,我是来帮你的”“帮我?”郑峰笑出声“你能帮我什么?我罪大恶极,下地狱才是我的归宿。”温影没有回答他,翻开档案“郑峰,男,1993年10月29号生,今年三十岁,刚从精神病院出院三天,应该还处于观察期吧?是什么让你选择在生日当天犯罪,进行无差别攻击,能和我详细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越详细,对你自己就越有利。”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吧。”
郑峰回想起那天,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别成为像你爸一样的人。”随后便砸碎瓷碗,用碎片划开手腕,在郑峰的心中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母亲在他的眼前死去,慢慢凋亡。他没有选择阻止,可能是自己也这么认为,这对母亲来说也是种解脱。但他恨母亲,自顾自地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在乎他的人。他的父亲,看起来就像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自以为是的站在道德制高点长期精神打压母亲。郑峰知道,父亲就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他恨他,恨之入骨,他想让他的父亲血债血偿,可他自己也因为母亲的离去,父亲的控制,逐渐变得精神失常。再后来,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同样待他很好,有时恍惚间,甚至还有母亲的影子,但她和母亲也大有不同,她敢抗争,敢反驳,父亲说不过她,总会动起手来,后妈逐渐伤痕累累,但她仍旧给予郑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光亮。可是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父亲失手打死了她,铃铛入狱。这回,每个人都知道了他父亲的名字,郑平。郑峰当然也不会忘记,他的身体从此分裂成了两个人格,一个可以保护他自己,保护母亲和后妈的凶残暴者,另一个则是永远被困在井底的牢笼之中,看着光亮却永远也无法上前靠近触摸的懦弱自己。
当他从精神病院出来时,久违的阳光刺透双眼。他知道父亲只能在监狱里慢慢度过下半生。郑峰无处可去,索性就往母亲的墓地而行。
没人打扫母亲的墓地,杂草在一旁野蛮生长。郑峰蹲下,摸了摸母亲的照片,母亲一生中照片不多。父亲在她死后更是将关于她的一切全部清空,一点都没给他留下。他对母亲的身影样子的记忆也随着病情和成长变得模糊。而现在看见墓碑照片笑的温文尔雅的母亲,过往的一切回忆全部涌上心头。
“妈,我回来了。”郑峰的心又酸又涩。“我自由了,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我了……”他慢慢起身,漫无目的地向别处走去。他还是对所有人带有防备,在路上买了把小刀,用来保护自己,也用来伤害自己。没有工作,钱也不多。郑峰只能窝在一家小旅馆的钟点房里。他不管环境怎么样,入门直愣愣地倒在床上后就从口袋里拿出医生交代要好好吃的药,不喝水直接咽了几片,而后双眼盯着天花板。药效慢慢发作,从一开始的恶心头晕,接着再头痛发热,最后整个人仿佛生不如死。这是从吃药以来每一天郑峰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
小刀就是在此刻有了作用,他拿出小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腕割了一下又一下。这样痛苦就会分散。他也不敢大力呼吸,每一次呼吸吞咽就像耳膜鼓胀了一样难受,心口闷闷的,恶心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精神紧绷,似乎一切都在放大,只有他自己在缩小。手腕渗出的血珠被床单吸附,他还不想死,所以每次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大动脉。看着自己不受控制抖动的双手,他闭上眼,什么都不看,静静地等待这一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