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且艰辛的日子发生转变在娘亲去世那天。
我两岁了,能跑能跳。正跟着奶娘在小院里牙牙学语,梨儿的哀号声突然从娘亲的屋里传出。奶娘倏然泪下,抱起我奔到娘亲屋里。梨儿跪在娘亲床前,重重纬帐掩着,只见娘亲一只手垂下来被梨儿紧紧握住。
娘亲走了。这一天并不突然,不只是生完我之后,而是在很早很早之前,娘亲的身子就一直孱弱,吃什么药都调不好。当时梨儿在跟奶娘说这话的时候泪眼婆娑的样子,我怔愣地觉着梨儿伤心的样子和病恹恹的娘亲真像。如今我更确信了,梨儿好似被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悲痛得喊着“姐姐”。梨儿和娘亲,果然不是寻常主仆。
不过这也是我午夜复盘才砸吧出的。我的娘亲去世了,这个世界唯一与我血液相融的亲人不在了,前世未曾体会过的母爱在这里短暂拥有又失去了。奶娘抱着我一同大哭,但是我还是太小了,不知是悲伤过度,身体承受不住,还是哭一下就累了,我的记忆只剩模糊的只零片段,接下来就是昏睡。
醒来,我躺着昏暗的房间里,外面很嘈杂,奶娘在跟人争吵,隐约听见梨儿还在呜咽。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古代女子本就活得艰苦,何况娘亲是个不受宠的,如今她病逝,上边薄情寡义的人不知道要拿她怎样!
小院里,两个陌生的小厮打扮的人正扛着一块竹担子,还有一个为首的正被奶娘指着鼻子骂。“……上头怎么样我们不管!卫娘子病中怎么不见上头来看护?我们脏?你们才脏!今天谁都不许带卫娘子走!!”梨儿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娘亲的尸首,哭着抚平娘亲的衣服上的褶皱。我心里愤恨,尖叫着要扑过去,突然觉着一口气上不来。刚醒来,竟又是昏了过去!
还是昏暗的环境。忽明忽灭的烛火晃着我的眼睛,我惊醒过来,哭喊着要找娘。熟悉的温暖宽厚的怀抱圈住我,奶娘布满血丝的双眼映着烛火明黄的光,她看向一旁——我的娘亲,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面容恬静,仿若神佛。——我才注意到,烛火摇曳的背后那尊高大的、却破旧的佛像。
祂的眉眼微垂着,是怜悯世人更是疼惜面前去往极乐的女人。不见梨儿的身影,奶娘她在庙堂后的空地挖坑做娘亲的坟墓,不能再让娘亲被抢去受苦。奶娘对死生之事的思想倒是前卫。对于孩子,大人们有时毫不避讳,大多数时候还是闭口不谈。所以我不清楚,也没法问。我们怎么会在这呢?奶娘和梨儿到底经历了什么磨难才为母亲寻得一地庇护?梨儿到底是什么身份?身为封建社会的奴仆违抗主家,逃出生天到底要负怎样的后果?
我想着想着,想着娘亲,想着梨儿,想着奶娘。娘亲走了,带走了梨儿的大半条命。奶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连逃跑都不便。我才两岁,还是个女孩,一个不被重视的女孩。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我想着想着,眼泪又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