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现在这馍儿涨到两块钱一包了,就四个,个个小得吓人,这不是骗人钱吗!”老太太摆了摆手,继续说,“现在这年轻人,抠抠搜搜的。真是啥事儿都不如当年了!”她最后感叹了一句,又摆了摆手去右边找她的“发孝粉”。
她拿了两小包发酵粉走回柜台,又瞥了范秀玲一眼,没说话。
“一块六,婶儿,你给一块就行。”老徐照样提高嗓门说。
“哎哟,孩子,你这每次给我整得心里都怪难受的,”老太太佝偻着背,站在柜台前说,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摸出几张揉得皱皱巴巴的钱,拿出一块钱放在柜台上,“但是我每次又只能上你这儿买,你也知道,我确实没啥钱。这是?”她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好奇,歪着脑袋,睁大布满皱纹的小眼睛看着范秀玲。
“侯卫军媳妇儿,今年家里出了俩大学生呢!”老徐赶忙说。
“哟!了不得啦!俩大学生,”老太太看向范秀玲,抓住她的胳膊,轻轻拍了两下,“好,好呀!可得让孩子们把大学上完,以后你可等着享清福咯!”
“谢谢婶儿,谢谢。”范秀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总觉得美滋滋的,可看到面前佝偻着背,头发凌乱花白的老太太,又总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老太太佝偻着背,迈着使整个瘦小的身体一摇一摆的步子缓缓离开后,老徐再次开口,“唉,这婶儿也是个可怜人呐!今年八十多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她前面走了,老伴儿前几年也走了,还有个小女儿,去年也走了,就剩她一个人。唉,听她说,儿子在口里走了,最后一面都没让她见上,唉。”他最后又叹息了一声。
“对,之前说到哪儿了来着?”他仿佛为了转移话题,紧接着说,“对,我还有个女儿上着学呢,将来就指望她能不走她哥的老路,真要能考个大学,那我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说实话,我可真是羡慕你呀!俩孩子一块考上大学,真是了不起!”
“是,我也挺高兴。不过你女儿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考上大学,说不定能考到BJ呢!还有你那大儿子,出去闯闯也好,年轻人就该出去闯荡闯荡,以后他要真成大老板回来,看你还说他不?”范秀玲说,她听老徐说完话,确实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也说了几句恭维话。最后突然想到那个老太太和她死在外边没见上最后一面的儿子,又想起自己昨天跟丈夫说过的气话,说什么让儿子死在外面也不会去看他一眼之类的话,顿时觉得仿佛犯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心中充满悔恨和自责,生怕那句话最后真会得到应验。
后来她想着自己的儿子,觉得似乎没什么是不能直说的,还有什么比孩子们更重要的呢?于是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老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左手边的冰柜,继续说,“问问这冰柜是哪儿买的,还有你知道哪儿有卖二手冰柜的地方不?我想在加气站那儿摆个摊儿卖水试试。”
“加气站?嗯,挺好。”老徐眯缝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天花板,其实说不上是天花板,因为只有水泥,没有任何装修。他似乎在想加气站到底在哪儿,“你们能整过去电吗?没电可卖不了呀!”
“有,卫军他爸妈在加气站旁边住着呢,家里还有地拖线拿过去就能接上电。“
“那可以,是上面沿着公路那个加气站不?”
“对,这地方就那一个加气站。”
“嗯,挺好,”他又说了一遍,扭过头看了眼右手边的冰柜,又看着范秀玲说,“你要是只卖水,我看买个二手的能用就行,这一个新的冰柜可不便宜,现在手头有多少钱准备买冰柜,方便说不?”
“三百多点儿,”范秀玲有些窘迫,低声说,随后又补充说,“其实现在家里交完学费就剩这三百块钱了,就算我买上冰柜,水都进不来,还得等卫军干完活给打点儿钱才行。”
“是吗,唉。”老徐叹了口气,低下头盯着玻璃柜里的剃须刀或耳机看着,“唉,家家都不容易呐!这样吧,我看你就买个二手的先试试那加气站生意咋样,能卖出去再说是吧?卖不出去也不会亏多少。你去北站那个二手家电市场,名字叫啥我忘了,坐18路或者202都行,往市里头走三站还是四站来着,记不清了,反正就在北站那一站下车,下了车往西走两百米就到了。但是三百块钱加上进水,冰柜只能买个二百块钱的,还真不好说,你去那边儿看看吧。”
“行,谢谢,谢谢……我现在就过去看看。”范秀玲感激地说,连道了好几声谢。
“说啥谢嘛!一个村里头住,都是乡亲,帮这点儿忙还不应该?而且这也没帮到啥不是?我也就知道这些,其他忙还真帮不上了。对了,还有,我平常都是去‘恒源’进的水,饮料啥的都挺便宜。你从加油站沿着那条公路往西走,过了清真寺第一个路口,下去走五十米,右手边儿就是,外面有‘恒源商行’四个大字的牌子。”
“这可是帮了大忙了!我都不知道咋谢你了。”范秀玲提高嗓门,用响亮清脆的嗓音说,语气中透露出轻快愉悦的情绪,“那我就不多待了,这就过去看看。”
“行,行,去吧。”他看着范秀玲大步离开后,扭动脸上黝黑的皮肤憨厚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说,“生活呀,哪能不辛苦呐!不苦那还叫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