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郡主说过,敛照司负责监管天下修士,但郡主和那韩忠来这西山镇明显有意避开了他们的耳目,否则不会和他们爆发冲突,从而说明郡主在此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并不能让尹廷知晓,恰巧的是,韩忠又在冲突之际销声匿迹……
其三、郡主与我刚到舒州之际曾说:‘我此番来这舒州,就是为了请这张厘张行龙出山,助我魏家治理云川。’郡主若心中无鬼,这话就不必说的这么详细了,只需一句请张厘出山相助即可。
但这些种种都只能称为疑点,并不足以称为证据,所以在下对郡主的图谋,仅仅也就停留于猜测上。
所以前番在下再度以‘造反’二字试探,如今看来,不出孟某所料,郡主图谋确是不小。”
孟东长面带戏谑,对面郡主闻言脸上却是浮现几分羞怒,自己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诈出了底细,着实有些汗颜。
但魏文锦非同常人,神色变幻间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拱手诚恳道:“既然孟兄已经知道,在下也不敢再欺瞒,不错,尹廷无道,我平川王府欲自立门庭,望得孟兄相助!”
孟东长闻言摆了摆手,“不急,在下还有些许疑问。”孟东长摸了摸下巴,问道:“这莫道山,是个什么地方。”
“是一个坐落在尹朝定州的江湖门派,这个门派与其他门派不同,不受朝廷节制,弟子稀少,且不以修炼为主要任务,主要任务是收集天下情报,山主人称莫道仙人野干鸣,据说上下两千年,方圆三千里,这野干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莫道山贩卖情报,不接受任何财物,必须要你以情报换情报,如果你所提供的情报价值与你想要知道的情报价值不等,则交易失败,直到你拿出更有价值的情报为止。同时,随着同一条情报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条情报的价值也会越来越低。”
“孟某有一言,敢问郡主是以何情报换取公子清身世这条消息的。”
“起初我也不知道这公子清到底来头多大,故而为此准备了三条情报,所幸这公子清的身份还没到那种价值连城的级别,我用一道最低级的情报就将这消息换了过来……”魏文锦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顿,神情突然变得不可思议,抬眼看向孟东长,却见其朝自己点了点头,魏文锦艰难道:“以公子清的身份,情报价值理应更高,除非,这道情报已经被许多人知晓!”
“郡主不妨再大胆些去猜想。”孟东长微笑鼓励道。
于是魏文锦顺着思路继续推理道:“公子清的身份,显然这舒州刺史徐祺已然知晓,说不得,这南相朝廷中,亦是有着许多旁人知道,与之对应的,甚至有可能就连尹国朝廷,都有人知道这平原王遗腹子尚在人世。”
“金如炼奉命监视张厘,张厘是公子清的老师,金如炼是敛照司的人。”孟东长单指敲打桌面,适时开口提醒。
魏文锦神色一震,讶异道:“难道说,这金如炼监视张厘是假,监视这公子清才是主要任务,换而言之,尹廷早就知道了公子清的存在,但有意留着他没有斩草除根?”
“倒也未必是金如炼,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公子清应该在敛照司的视角之下。”孟东长眼神凝重,继续说道:“郡主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既然公子清的身份在尹廷不算什么秘密,公子清本人,是否有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不过即便他知道自身处境,又与我……”魏文锦陡然一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震惊道:“难道他想借我之手脱离尹国朝廷的钳制?”
魏文锦眉头紧锁,随即又否认了这番猜想,“不对,以公子清的身份,尹廷中应该不有不少人欲除之后快,但既然他能活到今日,说明他还留有价值,值得一部分人花力气去保,而公子清身在舒州,说明保他之人应该对南相这边施加了一些影响力。
也就是说,公子清的背后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应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两国之力,我虽贵为郡主,但却对他的处境无能为力。”
“既然要揣测动机,自然要站在对方的立场。
公子清在舒州暴虐成性,声名狼藉,这是历史上惯用的自污手段,其目的应该表明自身无帝王之志,从而使保护他的人安心,但以公子清的身份,这实在不是什么高明手段,我想这公子清若非处境堪忧不会如此行事,郡主的到来,对他而言不亚于最后的救命稻草,云川势力庞大,若他能得郡主庇护,不仅可以保住自身,甚至可以进一步图谋大计。
若我所料不差,他之所以尚未和郡主坦白这些,就是希望通过这种种异常提醒郡主他的来路不明,从而对其身份进行调查,再自行作出决定,他所能做的,就是从旁引导郡主。
而他一旦坦白此事,郡主若是不同意且走漏风声,公子清就算不死,恐怕也会被彻底软禁,断绝外界一切联系。
再有,这刺史徐祺应该也有问题,徐祺的权势在舒州可谓一手遮天,要想保护公子清的存在,离不开徐祺的支持,换而言之,这徐祺应该是和那幕后之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徐祺此番却又站出来帮助公子清来试探郡主,说明他在其中也有自己的算盘,也有可能,他已经被公子清成功策反。”
孟东长娓娓道来,以一种魏文锦无法想象的思维模式深度挖掘,魏文锦满眼的不可置信,不仅仅惊于这公子清的心机深沉,更骇于这孟东长的逻辑严密。
“以孟兄看,我当如何处之?”魏文锦诚恳发问,虚心求教。
孟东长随之答道:“无论公子清打算用何种方式,其目的必然是拉郡主下水,代替自身和尹廷相抗。郡主虽早晚与尹廷反目,但这节奏还需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能被这公子清乱了章法。
公子清乃是擅谋之辈,在这舒州的势力恐怕连他幕后之人都无法想象,郡主若继续留在这里,难以化被动为主动。
但郡主若想进取大业,无论是公子清还是张厘,都可以发挥巨大作用,在下认为不该舍弃。尤其这公子清,堪称奇货可居,若郡主可以顺利掌控其人,对于打击尹廷内部以及占据大义名分都有着巨大助益。
若郡主信得过在下,此间之事,全权交与在下处理即可,至于郡主,当静观其变。”
说到最后,孟东长拱手拱手,诚心劝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孟兄所言不错,不过孟兄毕竟出师尚早,若全由孟兄主持,他们很有可能不会配合,甚至会对孟兄不利。”魏文锦有些担忧说道。
“无妨,孟某自有手段,只是此事还需要郡主配合一二……”
两人再度私语一番,待到彻底敲定行动方案,魏文锦也是终于露出笑容,拱手赞道:“我得孟兄,如鱼得水尔!”
孟东长谦虚笑道:“此话言之尚早,若孟某幸不辱命,孟某到时候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郡主可以答应。”
“孟兄言重了,无论此事成败,孟兄但凡有所求,我必当在所不辞。”魏文锦正色道,她不怕孟东长有事求他,反而怕的是孟东长无欲无求。
“如此就请郡主静候佳音了。”孟东长轻声道,语气沉稳中透出一抹自信。
魏文锦看着对面烛火映照下的少年脸庞,心头第一次浮现些许凌乱情绪,这种完全抛弃辩证法的细碎杂思,在她的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