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不如有话直说。”
白可止轻敲自己的剑,那是一把通身如雪炼的长剑,于雪中月色下,寒芒毕露:“难道琅夫人遣你来,真只是为了送状元郎一程?青娘子,你我虽各事其主,多年来也打过照面不少次了,莫要再遮掩,海都那边最想杀李谐的,不正是你的主人琅夫人吗?”
持剑老人的玩味询问,阮青娘不予理会,她微微仰头,顺着飘来的落雪看向破庙外破败寂寥,她从容起身,双袖拢于身前,旋即一阵哗啦作响,绕束于双臂的铜链解落:“想杀李谐的贵人们那么多,你所侍奉那位老将军,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寒风越来越大,尚未吞噬尽柴料的篝火,呜咽,不甘愿着熄灭。
没了火光作伴,这场巧合之下的谈话失去了虚假的融洽,气氛一时僵持,两个失败的刺客各持兵器对峙,互相看着对方,片刻,俱是无奈地放弃。
他们都清楚对方不是得手之人。
是啊,想杀李谐的人那么多,究竟是哪家势力得手了呢?
是京中夺权的皇子们,还是各怀鬼胎的世家?是暗流涌动的武勋,还是冷眼旁观的文官?又或者是玄门?是后宫?是......白可止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抢先一步,但他明白,今日之后,有数不完的大人物,要因此事失眠了。
于是两人沉默,各自收好武器,真如一双多年未见的老友分别一般,互相作揖告别。
消息要尽快传给他们各自的主人。
“那这个呢?”阮青娘指指门槛里缺了头的尸体。
白可止摸摸胡子:“等雪一停,京中寻人的差役也该找到这里了,便让他在这躺着呗。”
之后一人向北,一人朝南,各自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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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刺客们的雪夜结束了。
大雪过后,洗出晴空万里,无云,山峰是连绵的素白,太阳温吞,从群山中升起,将凋瑟的山林镀上浅金。早起的鸟儿振翅,滑越,掠过一队着布甲的兵卒。
几日后,海都芙蕖山。
“岂有此理!”
日夜谈玄的山上客,重新展现了属于帝王的愤怒。
耗费无数匠人心血的精巧器皿匆然撞碎于阶前,久持天下权柄的帝王摔杯发怒,受他赐剑的使者居然死在赴任的路上,这是何等的耻辱,可他老了,不再是年轻时那个勇猛无畏的雄主,他怒极便心神惶然,是啊,连君主的使者都敢杀,那又怎么会忠诚于君主呢?
奸人!有奸人要害他啊!
旁边陪侍的美妇垂眸看堂下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装作未曾看出君王的惧意。
随着君王的发怒,一道道旨令成文于吏官笔下,黑衣的秘使们将带它们传向帝国四处,身躯腐朽的老人迫切需要重新弘正帝王的威权。
昔日的猛虎要向麾下的豺狼犬豹们,重新亮出尖牙利爪,撕碎阴谋,破灭妄想,向他们证明,这个天下的主人,依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