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霓虹灯炫亮夺目,将她的悲伤照的无所遁形,过了很久她才站起来往机场外走。我那个时候因为不放心她,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当时将所有的怒火和悲伤都发泄在我身上。
她问我,“你跟着我看笑话吗,滚开!”
我站在她身后50米左右的位置,安静的说,“我只是担心你。”
那天她是从机场走回宿舍的,十几公里的路,她走了整整一个晚上。这大概是她最狼狈的一晚,我默默跟在她身后陪她走了一晚。
早上,她走到宿舍楼下,不知道为什么,回头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那就在一起吧。”
我愣了愣,然后对着她笑。
我们从那天起在一起,至今已经五年了。伊诚以前说过我舔狗,但我其实不过是率性随心。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只想随心去做我想做的事。
在柳如烟问我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愣住的那十几秒,在心里问了自己四个问题:
“你知道柳如烟喜欢别人吗?知道。
你知道柳如烟不喜欢你吗?知道。
如果拒绝柳如烟你会后悔吗?会。
你想得到她吗?想。”
答案如此简单,不过就是那句强扭的瓜不甜,但不吃进嘴里你怎么知道甜不甜。
我冷静理智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五年前我和她在一起时是这样,五年后我们分开亦是这样。我得偿所愿,和那些从未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的人相比,我不知道自己算幸运还是不幸,但还好我拿得起也放得下,我把柳如烟放下了。
柳如烟还站在我的面前,她抬头望着我,像是一定要从我脸上找到故作坚强的悲伤才行。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柳如烟,“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提分手吗?”
她大概想不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所以愣了愣。她第一次和我提分手是我们在一起大概三个多月的时候,在微信上提的,提完她就忘了,然后她和朋友一起,组团去XZ玩了七天,她回来的那天,我就在她宿舍楼下等着。
那天下着大雨,我的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贴着肌肤,我发着烧,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当时看见我吓了一跳,问我怎么在这?
我当时其实还挺难过的,但还是朝她笑,那时候她大概是心软,所以我们就复合了。
我问她:“柳如烟,我们第一次分手,你去XZ的那几天,你有某一个瞬间想起过我吗?”
我说:“我和你当年的状态是一样的。”
她的脸色在我的话音里越来阴沉,最后,她往后退去,然后转身走了。在她看来,她今天晚上能屈尊降贵的来找我,已经给足我台阶和面子,我竟然还驳她的面子,真是有点不知好歹。她生气是应该的。
伊城知道柳如烟来找我的事情之后很惊喜,问我,“柳大小姐不会是在失去你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你了吧?”
我笑笑不语。与其说他喜欢上我,不如说是占有欲在作祟。一直围着她转的卑微舔狗男朋友,在分手后利索的收拾干净所有的东西,从她的世界彻彻底底的消失,没有求和,没有惯常的嘘寒问暖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一只每天围着你转,冲你摇尾巴讨你欢心的宠物狗,突然有一天你回家发现它不理你了,你肯定会好奇的拿一根肉骨头在它面前晃,试探它的反应。
我对柳如烟来说就是那只宠物狗,她来找我,不过是因为我分手后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要拿块肉骨头在我面前晃一晃,试探一下我是不是还在她的可控范围内,只要我表现出一点点的怀念和爱意,我相信她一定会感觉索然无味,然后转头就走。伊诚说我想多了,我没说话。
柳如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说来很好笑,我们分手后,她找我的频率比我们在一起的其中一年里的时间都要多。
一开始是因为她在家里发现我忘记拿走的布领带,这是柳如烟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她在电话那端问,“你是自己过来拿,还是我送过去给你。”
我顿了顿说,“不用,你直接帮我扔了吧。”
柳如烟在那边沉默很久,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我补充了一句,“如果后面你还发现我遗漏了什么,你直接处理就好,不用找我。”
她没说话。
晚上,我接到柳如烟的电话,第一遍我没有接,她锲而不舍的打着。我叹了口气,还是接了起来。
她喝的醉醺醺的,我微微有些讶异,她对外其实一直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喝酒从来没有喝醉过。她醉醺醺的口齿不清的说,“你,还有东西在我这......”
我耐着性子说:“我不要了,麻烦你帮我扔了,还有。”我顿了顿,“柳如烟,不要再在深夜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再接了。”
她恍若未闻地说,“项链...你喜欢的那款...我买了。”
这是我和柳如烟提起的我想要的五周年纪念日的礼物,在纪念日前两周我就跟她说过,我喜欢那条项链,主要是寓意是根据她和男友相恋五年的感情为灵感设计出来的,很有纪念意义。
当时柳如烟点头了,可等到我们五周年纪念日那天,她不仅忘记了项链,连我们的纪念日都一并遗忘了。而对于顾书言,他才刚从漂亮国回来,她就心心念念的跑去为他庆祝生日,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和接风宴,然后我们分手。
我不爱她的原因,原来不过是所有瞬间的叠加。我声音冷下来,我说,“已经晚了。”
柳如烟那边一阵喧哗,手机被人接了过去,响起她朋友的声音,很无奈地跟我道歉:“陆子期,不好意思,柳如烟喝醉了。”
她犹豫一下,问我,“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你们真的一点复合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挂断电话,出身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骗人的,毕竟我曾那么切切实实的爱过她,我只是唏嘘她态度前后的变化实在太过极端,我没办法把之前冷漠的柳如烟和如今这个柳如烟割裂开,她的温柔和体贴在我这永远都不合时宜。
这次电话后,柳如烟消失了很久,再次看见她是三个月后了。
我们是初夏分的手,一转眼就到了深秋,天气萧瑟渐冷,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皮囊确实漂亮。
她倚靠在我家小区门口,竟然在抽烟。
我记得,顾书言和他的老师刚出国进修的那段时间是她抽的最凶的时候。抽烟酗酒、通宵熬夜,最后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去了。后来出院后,她就下意识的控制了,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时候,又开始了。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我,她的神色有些疲倦,她看着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打扰了,但我妈这周来漳城,我还没跟她说我们分手的事。”
很奇怪,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柳如烟不喜欢我,但她妈妈非常喜欢我,见我第一面就给了我一只名贵的手表。
分手后,我将这个手表放在了柳如烟的床头柜上,她妈妈有心脏病,我犹豫一下。她神色竟然带了一点祈求,“就两天,后面我会慢慢和她说清楚的。”
我迟疑地点点头,她看见我点头,松了一口气,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说,“谢谢。”
我诧异,她竟学会了尊重和礼貌。
临走前,她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我,“入秋转冷了,你要提前保护嗓子。”
这是我的老毛病。我嗓子在入秋转冬时会经常反复性发炎,每年柳如烟都会托朋友从袋鼠国给我买一种保健品,只要提前去预防就没关系。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我拿着那个袋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微妙的有些五味杂陈。
柳如烟的妈妈来了两天就走了。为了不被看出端倪,我搬了一些自己的东西放在柳如烟的家里。她妈妈走后,我将东西打包好,柳如烟一直默默的跟在我身后。在我推着行李箱要下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眉眼深邃,她低垂着眼睛,所以我猜不出她的神色。她问,“你可以留下吗?”
我顿了顿,她抬头看向我,有些隐忍的解释,“我和顾书言真的没什么。我承认他回来那段时间我确实有些波澜,但那只是对以前喜欢过的人的正常反应,我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
她声音竟带着些许的哽咽,她缓了缓才继续说,“跟你说分手是我的不对,不会再有下次了。陆子期,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我没见过这样的她,有些心烦意乱地转身就走,大概是心里装着事,转身的瞬间一脚踏空,然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我小腿骨折,柳如烟一直在医院陪着我,给我帮忙办理住院手续,照顾我。我转头看着累得趴在我病床旁睡着了的柳如烟,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些天我打着石膏不便动弹,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照顾起我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是有条不紊。
医院床位紧张,一个病房四张病床,她的身躯挤在两张病床的小小缝隙间,姿势舒展不开,看起来有些可怜,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一副不安的模样。她的一只手枕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在睡梦中依旧覆盖在我手上,大约是怕我晚上有什么需求,动动手就可以叫醒她。
我想了想,没有把手抽出来,思绪飘回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我刚毕业出社会,顶着学校天才毕业生的头衔,有个美术画廊投资人约我吃饭。我年纪轻,还没多少防范心理,只以为这个投资人是真的看中我的天分。直到她开始灌我第三杯酒,手搭上我的肩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我借口躲在卫生间给柳如烟打电话,听完我的描述后,她让我在卫生间里别出去。后来她直接过来,一酒瓶敲在那个投资人的头顶上,那个投资人也不知道柳如烟是我女朋友,她会潜规则或强迫的男生太多只以为是哪个男生的女朋友的报复。柳如烟让我别出来,是在最大化的减少这个投资人在圈内的号召力对我的影响。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正在面试最心仪的公司,已经过了前三轮,第四轮和总监面试前接到了我的电话,然后她就来了。
后来柳如烟也从没用这件事在我面前邀功,或者指责我害她失去心仪的公司offer。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突然间又想起她的那些好。
我们贫瘠的爱情土壤里,其实也有过这样的美好瞬间。
老实说,我有些动摇,她一直在医院陪我到出院,我和她说过并不需要,伊诚会过来陪我,我其实想快刀斩乱麻,但她执意要担一部分责任,认为我摔下楼梯也有她的原因。
伊诚听了柳如烟在之后,又说我没有这样的责任,起哄说不来医院陪我了。隔壁床的奶奶看着我们笑道,“小伙子,你女朋友真体贴细心,现在这样的好女人真的不多了。”
我微笑,抬头的时候,看到柳如烟站在床尾,有些紧张的盯着我。然后过了会她突然笑了,笑意从眼角倾泻到唇边。
直到我们出院坐上她的车,她才偏头望着我说,“我很开心,陆子期。刚才那个奶奶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没有否认。”
我张张嘴,我其实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她陪我这么久,跟外人解释完她不是我女朋友后,势必又要被追着问东问西。反正都要出院了,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叹口气,还是没出口驳她。
柳如烟还想继续走下去,如果是如今的柳如烟,我其实是愿意试一试的。那些遗失在岁月的嘴角的笑,她究竟还能回来吗?
这个念头一直维持到柳如烟将我送到她家。我那天摔得仓促,行李还都在柳如烟那里。她妈妈上次来给我带了一些我很喜欢吃的鱼干,所以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先来她家里拿东西。
然而门开后,我看见了顾书言,他穿着围裙,一只手拿着锅铲,一副男主人的样子,说着,“如烟你回来了,你说今天陪陆子期出院,我就想你们大概来不及吃饭。快进来吧。”
他朝我们招手,手腕上带着的是当初柳如烟妈妈送我的手表,当初分手后,我放在柳如烟床头柜上。
我的视线从那个腕表移到柳如烟脸上,然后我站在门口蓦然笑出来,释怀的、淡然的。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柳如烟此生永远都不可能了。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格格不入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我。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介意了。我客气疏离的站在门口,礼貌的拒绝,“不用了,我还急着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然后我偏头看向柳如烟,“我就不进去了,麻烦把我的东西拿出来,谢谢。”
她脸色有些苍白,看了一眼顾书言,然后看我。在进门拿行李前跟我说,“我等会再和你解释。”
我没说话。她进门后,顾书言脸上的笑意点点收敛起来。他像看一个入侵者一样,目光不善的盯着我,笑意像淬毒的蛇。
“你不会让我输钱吧?”
我疑惑挑眉,他笑着解释,“我回国那天,她们说你和如烟分手了,如烟和她朋友都说不出三个月你就会跪舔回头。后来这个赌约延期到半年,如烟和她朋友都赌你会回头,只有我赌不会。”他一字一句的问我,“你不会让我输钱吧?”
我看着他没有回,只是淡淡的说,“你会不会输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柳如烟的朋友应该赢钱了。你那个老师在漂亮国把你抛弃,你不得已回来的时候,她的朋友都在赌你会不会找柳如烟接盘。”
我笑起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说,“如今看起来她朋友应该都赢了。”
柳如烟刚好把行李推出来,我接过来微笑,“谢谢,不用送了,伊成过来接我了,就不打扰了。”
最后的最后,我看着柳如烟释怀地微笑,我说,“柳如烟,如果你想让我在记忆里保留你一点好的印象的话,求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这是我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和她见的最后一面,也算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两年后,我在画展上看见了沈诗雅,她停在我红酒河那幅画卷前,我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
两年不见,我们没有客套的寒暄,仿佛相交多年的友人,她偏头望着我微笑,“我在网上看见你画展的消息,于是就来了,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优秀。”
顿了顿,她含笑问,“画展结束后,可以邀请这位画家一起去吃个饭吗?”
我微笑回之,“当然可以。”
时光荏苒,四季更迭,太阳落下有月亮,春天过去还有夏秋冬。人生这样长,有很多风景,总要你自己慢慢去领略,至于未来如何,只有去做过,才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