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子爵，午安。”莱昂向老人行礼。
“卡斯蒂洛，你去沙发那里坐吧，请等我片刻。”卡洛子爵利落的将手稿装订好，随后又将桌上的几本摊开的书一一放回书柜的不同位置，随后摘掉鼻梁上的眼镜并将它收紧抽屉，做完这一切后，卡洛子爵来到沙发这边，在莱昂对面坐了下来。
莱昂此时正襟危坐，双手扣在一起，嘴唇抿得紧紧的。
“孩子，不用那么紧张，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批评你，而是向和你好好谈谈。”卡洛子爵取出一些咖啡豆，放入用来研磨的器具里“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卡洛子爵手中磨着咖啡眼睛却是看着莱昂。“教师们普遍认为你很聪明，上课时我们说的话你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五位数之内的运算你能立刻得出正确答案，战术原理你能无师自通，你甚至还能将地图上每个地标的位置关系都准确的复现出来，单看智力，我认为你是我见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
说到这里，卡洛子爵顿了顿“但与你的智力水平相比，你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甚至比同龄人还要差许多。”卡洛子爵将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咖啡壶，随后取来一壶热水齐倒进咖啡壶，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学习知识是来学校最重要的目的，但绝不是唯一的目的，结交朋友，和许多不同的人交流，这些同样是学校生活的重要意义，能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别的孩子相处吗？”
“没…什么原因。”莱昂的头更低了“我就是觉得他们无知又幼稚，与其跟他们浪费时间，不如多读几本书。”
“真的吗？”卡洛子爵将酒精灯点燃，将咖啡壶放在上面。
“…”莱昂沉默，扣的更紧了。
“他们因为我不是弗兰人排挤我。”莱昂挤出这几个字。
“确实。”卡洛子爵点点头，军校里有不少纨绔子弟这他再清楚不过“融入一个新的群体的过程是坎坷的，更别提是一个排外的群体。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但人绝不可能独立于社会存在，你若想出人头地，就必须顶着鄙夷了解他们，融入他们，然后征服他们。”
莱昂抵着的头抬起来了一点，手上也放松了些许。
“还有别的吗？”卡洛子爵用一只银夹子调整了一下咖啡壶的位置。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这能听到咖啡壶中水沸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莱昂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我想不到别的了“
“唉…“卡洛子爵叹息了一声”孩子，你的戒备心可以理解，但一直紧闭心扉，你会错过许多朋友。“
莱昂紧紧扣着的双手青筋凸出。
“孩子，不要因长久的痛苦丧失心中的情感，过去的孤独，不该把它带到现在和将来。“
莱昂的头彻底垂了下去，双肩无力地耷拉下来，之前紧扣的双手无力的松开了，此时的他宛如一个被当场揭穿手法的魔术师，又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抱歉私下打听了你的事情“卡洛用银夹子取下咖啡壶，将咖啡倒入过滤的器皿中”约特先生对不熟悉的人说话都会带刺，但心地不坏，你一个月来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我向他问起你的事时，他直接把那封介绍信交给了我。“卡洛子爵看着渐渐变少的未过滤咖啡”你父亲的事，让人遗憾，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吧。“
莱昂忽然抬起头，直视卡洛子爵的眼睛，眼中各种情绪混杂流转，有恐惧，有诧异，有羞恼，还有一丝怅然。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旁人即使再接近也无法完全的对当事人感同身受，所以我没有高高在上指摘你的资格。“老人的话语平静而有力”但作为一名教师我不希望一个本可以拥有无限未来的孩子因为偏见与歧视失去未来。“浓香的咖啡滑入杯中，杯子被推到莱昂面前。
“我正在编写一部新的炮兵教材，需要一个助手帮我查阅比对资料，协助计算，每周薪水一个利弗尔，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伙食也能稍微改善，愿意来吗？“
莱昂目光闪烁，他的视线从卡洛子爵那里移开，又很快移回来，随后又移开，再次移回来，往复三次之后，莱昂深吸一口气，再次直视卡洛子爵的双眼，缓缓开口。
卡洛子爵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带着几分欣慰，带着几分满意，还带着几分释怀。他摆摆手示意莱昂先别急着开口，又指了指莱昂面前的咖啡杯：“具体的工作要求改天慢慢聊，现在，喝了这杯咖啡，然后去你更加紧迫的战场吧。”
莱昂点点头，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品尝着这来自异国的味道。
卡洛子爵也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品尝了一口，老人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两人再不说话。
“还有啊，其实还是有不少孩子愿意与你来往的。”喝完咖啡，老人向莱昂说“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谢谢您，那我先告辞了。”虽然不明白卡洛自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莱昂还是向卡洛子爵行了一礼，然后跑向马厩。
当马厩出现在视野内时，莱昂忽然明白了卡洛子爵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马厩旁的树下，高个子的胖男孩来回踱着步子，他的身边还有两道身影。
莱昂忽然笑了，他快步走上前去。
高个子的胖男孩看到莱昂后迎了上来。
“下午好，莱昂。”胖男孩向莱昂打招呼。
“下午好，马伊，许尔勒，还有里拉。要去什么地方？”
“也没什么要去的地方。”马伊挠挠头。
“那就，回头见？”
“嗯，回见。”
几人互相挥手致意。随后，莱昂继续向马厩走去，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
“喂，等等！”马伊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莱昂脚步一顿。
“需要帮手吗？”那是许尔勒的声音。
莱昂脸上的失望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