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老头得逞地笑了:“你这个错误答案非常典型,我年轻的时候随机问过一百个路人,他们都是这么回答我的。很显然,你们都被月收入的数字给骗住了。”
索尔尴尬地挠了挠头。
本老头:“以你说的两个人为例。假设在同一时间,人A拿到了工资5000卡托盾,但是他立刻花了2000卡托盾购置了一件名牌衣服。人B收到了工资4000卡托盾,但是只花了500卡托盾购置了一件普通衣服。截止各自的消费后,这两人拥有的财富谁更多?”
索尔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B的财富更多,所以您是想说,财富是所有收入减去所有支出的最终值?”
本老头:“可以这么说,索尔。虽然这个定义还不完全准确,但是我们确实可以用总收入和总支出这两个角度来分析穷人和富人的财富差距出在哪里。首先,想想收入。你有没有听说过切蛋糕理论?”
索尔点头。“当然,先生。切蛋糕理论首先假设一个社会所有可以分配的收入总额是一个巨大的,内容物单一且均匀分布的蛋糕。每个工作的人都是社会中客观存在的一份子,只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从社会这一块大蛋糕中取得一小块,这一小块就是我们分配到的收入。因为经济持续发展,社会这块大蛋糕不断变大,再假设切除的比例不变,所以自己切到的蛋糕越来越大,这也就预示着我们的收入会越来越高。所有人都听过切蛋糕理论,大家都是受这个理论鼓舞才努力工作,盼望着经济发展可以让我们收入越来越高,日子越过越好的先生。”
本老头眯了眯眼。“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切蛋糕的比例都不变化,那么无论蛋糕如何扩张,穷人和富人收入间差的比例都不该变化。然而现实是,根据卡基大学的调查,占人口30%的中产阶级年总收入占全民收入比例已经从五年前的15%变成了今年的20%,占人口超过69.99%的底层人收入比例则从五年前的15%跌至了10%。这说明切蛋糕模型的第二个假设就是错的。”
索尔嘴巴微微张开。
本老头继续说:“当然,第一个假设在我看来也有问题。切蛋糕模型假设社会可分配收入总额是一个内容物单一且分布均匀的蛋糕。这等同于是说卡托城这个社会所有可以进行分配的只有卡托盾这一种每一枚都代表相同价值的资源。”
索尔恍然大悟:“您是说,实际进行分配的东西种类多样?”
本老头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并且是种类和质量都有区别。举个例子,在卡托城刚刚建立的时候,你的同学基尔家分配到了价值四千亿的教育、商业等行业的绝大多数产业,而同时期的一个工人可能只能分配到一千卡托盾。显而易见的,两方存在种类的区别。孩子,想想为什么我说这两种分配的资源质量上也有区别?”
索尔回答:“基尔家的产业明显质量更高,因为这些产业可以持续创造新的现金流,也就是钱生钱,这样他们家就可以越来越富有。此外,这些产业还可以给他们家带来身份和地位这些软实力方面的东西。卡托盾的话,花完就没了。”
本老头欣慰地说:“你思考的方向完全正确,但是我现在还没有给你直观的展示不同的阶级收入的分配所得差别究竟有多么巨大。”
本老头挥了挥手,一个巨大的透明漏斗凭空出现在了索尔的视野里。漏斗的上、中下部分各插着一块凿孔大小不一的过滤隔板。
在虚拟视野中,本老头漂浮到漏斗旁,把过滤隔板依次抽开给索尔看。
本老头:“上面这层代表着卡托城实力最雄厚的五大家族。看到隔板上凿开的这些大大的圆孔了吗?这些大圆孔就象征着五大家族。”
本老头插回上层的隔板,抽出中下位置的那一个。“这一层代表的是中产阶级,你看看和最上层隔板有何区别?”
索尔:“孔变小了很多,但是凿孔的数量却是第一层的不知多少倍,先生。您是不是想说明中产阶级的数量比几大家族的成员多无数倍?”
本老头:“是的。”本老头将第二块隔板安回,又招了一下右手,大漏斗的底部被接上了一个锥形瓶,水瓶右下角连接了一根透明软管,软管往上伸入了漏斗顶口处。
索尔问:“那底层阶级在哪里?是第二块隔板到锥形瓶底间的空间吗?”
本老头:“毋庸置疑,底层人口大约占比69.99%,基数在卡托城是最大的,但同时也是只能接收从上面两个阶级漏剩下东西的阶层。”
“在实验开始之前,我先解释几个假设。孩子,你也知道现实中的干扰变量非常多,这个模型只是为了可视化收入分配和支出流动时的差别。为了简化模型,我们假定同一阶级内的个体分配到的收入等质等量。同一批次的分配物落下的时间稍有间隔,只是为了演示的目的,不具有现实意义。”
“你所看到的金球叫做卡姆球,是现在学校医药实验室正在研究的神奇生物。它的特点是个体可以在有限时间内持续复制,并生成少许水分。卡姆球的生物特性我就不多加赘述了。在我的模型里,卡姆球仅代表优质,可以持续产生利润的资产,而不包括劣质的,处于收缩状态下的产业。卡姆球的复制过程你可以理解为钱生钱。”
“最后,我们假定阶级间不可互相跨越,这个我们后面在讲卡托主义第二定律时也会单独探讨,还有,同一阶级内成员数量恒定不变。现在实验开始,让我们看看我们身处的社会收入分配有多残酷。”
装置组装完毕,一包“分配物”像是被看不见的袋子兜在了空中:袋子底部盛着浅浅地象征着卡托盾的水,上方堆砌着吸满了水而胀大的泡水海绵宝宝球,以及大个的卡姆球。
本老头:“这一团东西象征着我们整个社会可用作收入分配的资源。现在我们开始分配。”
无形的袋子最下方破开了一个微小的口子。水从漏斗顶端向下,几乎没有发生太大损耗就汇到了瓶底。
接下来,体积稍大些的海绵宝宝球开始下坠。少量海绵宝宝球落在了第一层的大洞间的隔板上,其余的全部卡在了第二层隔板的凿孔中。
最后,大块的卡姆球掉了下来,无一例外地落在了第一层的洞内和洞间的隔板上。
本老头没有任何动作,索尔只得继续注视着模型。
片刻间,模型有了新的变化。最上层的卡姆球开始自我复制,数量越来越多。
索尔沉默地注视着分配模型,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小声问:“先生,瓶底的水是什么?”
本老头答道:“象征着底层和中产的储蓄。”
最上层累计的卡姆球是那么多,而且增长势不可挡,最下部的水比起卡姆球所占体积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明显的数量对比不禁让索尔回想起了模拟开始前自己视野里丽丝街最繁华处和黑漆漆的平民定居点间的惨烈对比,也回忆起了自己食不果腹的同时班里的富人同学们则在奢华的各类场所豪掷千金的情形。
索尔的心中慢慢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本老头:“收入分配的过程差不多结束了。孩子,说说你观察到的重点。”
索尔:“上层阶级分配到的收入的质和量都远远优于更低的阶级。在原本分配所得就非常悬殊的情况下,五大家族分配到的资产还能帮助他们快速创造新的财富,导致总收入角度来看不同阶级间的差别已经越来越大。”
本老头摸摸胡子,“嗯”了一声。“观察得不错,但单是收入方面的差距还不足以导致五大家族不到0.001%的人口占据了全城70%财富的结果。支出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马上我们要开始模拟加上支出变量后的模型。记住,五大家族掌控了卡托城所有涉及消费类的行业,因此,中产和底层的支出对于五大家族来说是收入。”
本老头打了一个响指。锥形瓶的下方出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一层的卡姆球持续复制着。随着数量的增多,第一层的卡姆球大有要溢出漏斗的迹象。同时,复制过程中生成的水分凝成水滴,往下层滴去。第二层的吸水海绵宝宝里的水分快速流失,随着球体变小,渗出的水珠也落向了瓶底。最后,瓶底的水开始沸腾、蒸发,软管里开始迅速往上输送新鲜的水蒸气。大量水蒸气凝结在较冷的卡姆球表面,锥形瓶底的水越来越少。
“先生,瓶底的这团火代表什么?”索尔转向本老头。
本老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很敏锐,孩子,这团火代表着消费系统和效益主义,这是我们第二节课重点要讲的。”
索尔继续追问:“先生,您的模型的意思是在消费系统和效益主义的作用下,底层不仅不能通过吸收上层漏下的资源扩充自己的储蓄,甚至还得牺牲自己的财富来源源不断地反哺五大家族?”
“我想不明白,其一,消费是什么势力促成的,是不是五大家族?其二,效益主义是指什么?第三,五大家族已经那么那么富有,中产和底层的钱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并不算什么,为什么他们还想要这些小钱?最后,如果大家族连底层的那一点钱都不放过,为什么还能允许自己手里的部分金钱和资源流向更低的阶级?”
本老头微笑着看着索尔:“孩子,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是我并不准备回答你的这些问题。现在,我要告诉你卡托主义第一定律,你回去根据第一定律去思考你自己问题的答案。下节课一开始我听你汇报。听好了孩子,卡托主义第一定律:人性是贪婪的。财富和权力的绝对拥有者对社会资源拥有掌控权,并将利用资攫取一切其他钱、权处于劣势之人的财富并据为己有。”
索尔呆站在原地,默默品味着本老头刚刚叙述的定律。
另一边,本老头打开了黑屋的小门,让外界一点昏暗的光照射进来。随后,老头子拿起虚拟装置操控器,统一关闭了模拟实验。
索尔的眼前恢复了现实中的景象。
本老头指指门边的收纳箱示意索尔走之前收纳好虚拟装置,丢下了一句“回去别忘了做留给你的思考题,下次上课准时过来门口等着。哦对,我们每周一三五下午五点开始上课,你直接自己过来到这个房间等我就行。”说罢,本老头便径直离开了。
索尔感到脑子发胀,又愣了一会才慢慢从巨大的信息量中缓过神来。脑子里好像有大量细胞炸了开来,索尔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我去,今天往我脑子里灌得东西也太多了点吧……”索尔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