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淇水边

35.特级之路

林一林所在的小城，颇有威尼斯的风格，但不同的是，水多船少，河上小桥众多，淇水河在县城弯了五道弯，才向东流入江海。林一林回到了淇水边，他的办公室和住处都在淇水旁。淇水河像她的名字一样，让人不由得喜欢，同时浮想联翩。

林一林回到淇水便又回到了他原来的生活工作轨迹，一切按部就班，只是在他的梦里，总有阴山县恨山小学的情景出现，还有郎超仁和胡海的故事出现。

林一林在阴山时，徐局长就给他打过电话。徐局长现在已经正式调到教育局来了，林一林有了很好的朋友和领导，每次下乡，他们都结伴而行，许多事情也在一起商量。林一林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开心和放松。

两年以后，梅红玫回到了新昌市，但她没有与林一林再联系，林一林再也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把王小玉是不是带在身边。回新昌不久，梅红玫又外出支教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再也鲜有音信。

林一林从阴山县支教回来不久，省里开始了中断许多年的特级教师评选，他逐一对照评审标准，感觉到自己有可能胜出，就要了表格。这段时间，他看到《中国教育报》连续六期刊登同一则广告—南方一所新建的贵族学校，面向全国招聘优秀教师。他也动了心，决定去尝试一下。

五一长假，林一林对家人说是出差，他从省城去了珠海，到了报纸上标明的集贤学校，那里已经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多位老师。

林一林背着简单的行囊，向门卫打听报到的地方。报到处有三位老师，他微笑着出示了证件和证书，领到了第二天考核的程序。

第一项是书面考试，林一林拿到试卷脸就红了，有一半的题目他不会做。

他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开始想到梅红玫的提醒—至少要进修到本科毕业。他看看本考场的其他应聘者，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暗中作弊。林一林摇摇头，笑了笑，提前交了卷。

第二项是辩论赛。林一林抽到了正方，正反双方都由五位老师组成。

辩论主题是:“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开篇立论:由正反双方一辩发言，立论要求逻辑清晰，言简意赅。

攻辩环节:攻辩由正方二辩开始，正反方交替进行。

自由辩论:正反方辩手自由轮流发言。

结辩:正反双方四辩应针对辩论整体态势进行总结陈词。

组织者还宣布了辩论规则:

一、时间提示:

当辩手发言时间剩余30秒时，计时员以一次短促的琴声提示，用时满时，以两响琴声终止发言。否则作违规处理。

二、提问规则:

1.每个队员回答应简洁，提问应明了(每次提问只限一个问题)。

2.对方选手提出问题时，被问一方必须回答，不得回避，也不得反问。

林一林从来没有参与过类似的辩论，从开场到结束，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是数组、数轮比赛中唯一沉默的辩手。

第三项考核是撰写学校文化长廊解说词。这一项，林一林感觉自己完成得比较好。但对一些历史知识，他不清楚，所以，写不透彻。这是非常遗憾的。撰写解说词不是写散文和小说，是有所凭借重视依据的，不能臆造和虚构。

三项考核结束后，是校长约谈。程校长大约四十岁，南方美女，职场精英的一切因素她都具备着。见到林一林，程校长情不自禁地笑了:

“林老师，恕我直言，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参加这次应聘的，你完全没有准备，知识储备也不足，而且，你好像是个旁观者。”

“谢谢程校长的中肯提醒与直言相告。其实，我知道自己在这些高手如林的老师面前，肯定会败下阵来，但是，与其说我是来应聘的，不如说我是来考察的。我知道我让你们非常失望，而且我没有自知之明。”

“林老师言重了。我们校长不是每个应聘者都谈话的。校长面谈说明，应聘老师第一关已经通过了，我与你面谈，你的第一关已经通过了。”

“我的书面测试成绩很不理想，我很惭愧。还有辩论，我根本就一言未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淘汰掉?是校长同情我吧?我可能是这些应聘者中最土最穷最丑最老的一个。”

程校长又笑了，笑得很自然很开心。

“其实，在你们所有应聘教师进入校门的那一刻，考核就开始了。监控会拍下你们入校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所有应聘者中，你是唯一始终微笑着的。说到书面考试，我们是有意提高了考题的难度，我们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老师们在面对自己的无知状态时，是怎么处理的。辩论环节，我们验证的是团队精神。文化长廊看图写意，是考老师的写作水平。三项考核以及整体评价，你排在第五名，我们要招30位老师，你在第一方阵里。”

“谢谢程校长坦诚相告。我怎么能够进入前五名的?辩论环节我应该是零分。”

“你的整体表现，我们考核班子看了完整监控，你的笑容和亲和力给所有评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们同时给你打了最高分，第一名。你的书面考试，一百分卷子，你得了五十分，其他老师虽然得分比你高，但考场行为没有师德底线，大多数被淘汰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面对自己的无知，面露惭愧之色，而且有很长时间的沉思，这是知耻而后勇的表现。辩论的时候，你虽然没有发言，但你的表情告诉我们，教师团队应该是和谐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唇枪舌剑，激烈交锋，过分显示自我。我们看重的是语言表达的能力，更看好的是集体合作精神和包容谦让美德。第三项，你应该自信，你的写作能力比较强，是第二名。”

“接下来，我想听听你对我们学校的看法。”程校长接着问林一林。

“程校长的学校在硬件建设上，比我们那里先进了三十年。教育理念至少比我们先进二十年。我担忧的是，自己在编制内习惯了，不适应私立学校的办学风险。按照学校的规定，如果我被有钱的贵族家长投诉两次，我就要离岗，我没有这样的承受能力。所以，我想自己还应该回到原来的岗位固守。”

程校长想了一想:“我理解你，来贵族学校应聘的，大多是冲着高报酬高收入来的。你是应聘者中年龄较大的，顾虑应该更多一些。我们集贤有一所体制内的公办学校，下学期就划归我们总校管理。你去担任这所集贤分校的教导主任，可以吗?拿公办学校和私立学校工资的平均数，我算了一下，是你们当地工资的十倍。也就是说，即使贵族学校办砸了，集贤公办学校工资也是你们当地的五倍还多。”

“谢谢程校长，我刚才说了，我算是来考察的，五一长假，到南方来看看。感谢学校给我们提供良好的食宿。我回去再跟家人商量一下，再认真学习一段时间，如果各方面条件都允许了，我再来应聘，再次感谢，不耽误程校长过多的时间。”林一林保持着他一贯的笑容。

程校长也笑了:“我估计你是瞒着家人跑来的，期待明年见到你。”

晚上，林一林所住的教室，来了一位陌生人:“这是程校长叫我送来的。车票特别难买，她怕你买不到，东西都在这信封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