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冬秀也想不到更好的安排,此事就暂定下来。原本定好信之介是在五天之后出逃,他只知道彼时藤原正好要出门。但若昕告诉他,让他提前两天,正好是她去藤原私宅的当夜。信之介不明白原委,但也照做,当晚两点钟,趁佣人都睡着后,再悄悄从后院离开,翻出并不高的围墙。若昕告诉他,不用准备任何行李,以免离开时不好携带,万一露出马脚。她都会为他准备好。信之介只带走绫子全部的首饰。
当晚他们就坐上一辆早就雇好的车马,于次日六点到达新城。景行用三天的时间,为他们安排好住处。当他要给他们留下一笔不多的钱时,信之介把首饰拿出来给他们看,交给廖宛珍。
廖宛珍只是说暂代保管,并表示会去找一份工作。她为他收好那堆合计能买下几栋豪宅的珠宝。
当景行踏上渡轮之际,没有人去送他。那是他的唯一请求。他站在船尾,那是最安静的地方。其它乘客全都站在船首的甲板或是船舷上,欣赏壮阔的大海美景。
他的手中握着刚检完的票以及信封。他望着远去的陆地,心中泛出从未有过的心情。他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都像一滴水,等落进大海,就会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纵然你曾经很憧憬海的面貌。
他的视线随那段思念迷离,仿佛那滴逐渐遗忘自我的水,正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它遗落在一个全人间都陌生的地方。
信封无意间被海风吹落,贴在身后的墙角。景行走过去捡起,忽然看见他一直没有翻过的背面。纸面的角落有一株画出的瑞香。除此之外,再无一个字解释。
等回过神,陆地已然不见。他听见前面传来惊喜的呼喊声。有人看见成群结队的海豚与船同行,引去更多的人去甲板观赏。景行把信封折好,与船票一同放进口袋中,悄然往前方走去。
直到暮色时分,日落而息的人群填满了街道的空隙,才终于勾勒出一笔缱绻浮世的痕迹。夕阳正越过大街小巷,找到每一个人并告知归家的时间,即使形单影只,也没有被日光抛弃。天际由金色向外,逐渐晕染成橘红色。
从楼上的角度看去,窗户像是画框定格住一副温暖的油墨作品,呈现在似乎唯一伶俜的人面前。
她死于一个为世界所遗忘的时间。她坐在窗前,手持一对皮影,眉目恬静,明艳仿若生时,凝望着大千世界。
离不开堂阔宇深的人,仍是走回朱门受拘于政场波澜的人,又徜徉在尔虞我诈之中追寻安身立命之所的人,也依旧漂泊。但那躯壳中所拥有的一小段心念,不再受宿命的封锁。
铺满夕阳的地面犹如一张宣纸。奔走的行人像是不同轮廓的字符,落在大地的纸面上,无时不在改变时代的情节。
她与皮影的影子由温暖的夕阳印在白墙上。她看到的不是一阵黄昏的动荡,而是一场黎明的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