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听王府里的女使说,世子爷身中一箭,血流不止,箭上还有剧毒,情况……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这句话姜舒倒吸一口凉气,她迅速掀开被子下床,刚站定一阵一阵的晕眩就猛烈袭来。
豆蔻赶忙扶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摔倒。
可情况危急,她哪儿还能费功夫稳定心神。
赶着去看谢微澜的路上姜舒脚步虚浮,一深一浅地踩在积满雨水的路上。
豆蔻小跑都跟不上她的步伐,看自家姑娘那焦急的样子,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忧。
谢世子惊世之才,温和谦逊,世间罕有,又多次相助于她家姑娘,她家姑娘动心仿佛是应该的,可……可这二人的身份又如此受限,若他们真产生了情愫,这该是一种多么荒唐超脱世俗的感情。
豆蔻越想越觉得诡异,只得闷着头加快脚步。
从暖阁赶往谢微澜所居住的院子并不远,可一夜大雨加上她身子孱弱,这一段路倒显出几分艰难来。
回想当初,也是这样一张脸,卫凛顶着风雪来到关外寻他们父母,求他父亲务必要留下自己,即便是做个军中最下等的兵卒他也心甘情愿,只愿誓死追随姜老将军。
那时姜舒透过破烂的军帐去看那人,只觉得他信口雌黄,油嘴滑舌。
可他当真履行了诺言,在关外当了两年的士兵后,姜舒才对他有所改观。
奈何,他骨子里狂傲无羁,每每打完胜仗休戚,他都会销声匿迹一阵子,等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都会出现或青或紫的各路伤痕。
那时姜舒已经继承了他父亲敏锐的嗅觉,在军中担任起了中队长,而他依旧是她手下最难管教的一个兵。
倒不是桀骜不驯,是他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每次都抱着必死的心态去战斗,以至于每次回营,姜舒都要耳提面命地教训他一个时辰。
她问他,既然如此无所畏惧,为何不去前队做冲锋兵,那时的卫凛却难得地抓耳挠腮,涨红了耳朵也不愿说出答案。
当时姜舒便扬言,若他下次再那么冒进贪功,就让他在漫天飞雪从鸣泉山跑回大营,再从大营跑到鸣泉山,连续不得歇气,否则就将她逐出她的队伍。
后来,他的确有所改观,不再是只冲在前头,不管大部队的愣头青了。
姜舒有所欣慰,以为他会一直这样。
可直到边境部族夜袭军营的时候,姜舒再次在马上看到了带着将士追敌几百米深入敌营的熟悉身影后,她便知道,有些习惯,一辈子也改不了。
在他带着几十个兵风光回营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嘉奖夸耀,不是美酒佳肴,而是姜舒越来越幽深的眼神。
那一日,她当着中营两千人军士的面将卫凛逐出了她的队伍,并坦言此后不会同这样冒险不顾同伴安危的人一起打仗。
卫凛被数落得一无是处,漫天飞雪里,姜舒下完军令后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军帐。
后来又军士来报,一个士兵赤裸上身从军营中跑向鸣泉山。
姜舒气得“腾”一声从垫子上站起来,刚想走出去骂人,可一回想才明白,那约摸是卫凛在向自己道歉,要用自己说过的方法请罪。
可即便他跑完了两个来回,中营却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漫天飞雪里,他朝姜舒投来一个怨恨的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姜舒亦顶着风雪在瞭望台上看了半个时辰。
他身上的风雪有多大,她头顶的风雪就有多少。
只是二人年少轻狂,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许被人违逆。
如今想来,一切是那样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