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易诚没有睡着,他根本不敢睡去,他不会浪费任何让他感到满足的时刻。他会一直感受着,直到它消逝。他闭着眼时,感受到淑均醒来。他一动不动,没有睁眼,他在等待,静静等待结束,等她离开他,等身体再次回归空荡。
横窗外,街道上,很远处的工厂,杂音汇聚到了这里。天就快要完全亮了,很快清晨的光就要穿透进来。淮易诚这么想着,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包裹住,他睁开眼,刹那间光就充满了一整个房间。切实的,在掌心里,他感受到了属于她的颤抖。
爱起初的表现形式就是颤抖,各种的颤抖,心,身,神……
淮易诚说,那时候他就无法不去爱。他说,他本来以为一切就又要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归于空寂了。
这哭泣具体代表了什么?醒着哭,睡梦里哭。淑均说,这两者差别很大。前者你知道为什么,后者你不知道。
96年洪水后,檀树重修倒了的建筑,外加上扩建白溪。机器运作的声音噼里啪啦,吵的人心烦。那时候人们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淑均愿意看到这画面,所以她就从坡上下来了,她下来后四处询问淮易诚的消息,可人们根本没有在意,因为谁都有自个的要紧事。
淑均找不到他,不愿意回坡上去。阿凤找来说,没关系,他迟早会出现的。
淑均瞧着日出,可坡上的雾气大,太阳光穿不透这雾,也就来不到她身边。她那时感到阵阵恍惚,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疑问,就是,这世上有没有淮易诚这个人。她感到头很疼,吃不下饭,预感着自己就要大病一场。阿凤叫人来给她医治,那人说她小小年纪忧思太多。
没多久李志胜被放出来了,他看到阿凤给他留的信便收拾了行装上坡来了。他瞧着淑均,说:“你个笨蛋把一个人当做信仰,你是不是在自寻死路吧你。”这话阿凤早原封不动的说过,淑均早知道了。
淑均的老毛病又来了,惹的夜里谁都睡不好。阿凤没法子只好奔到坡下找神婆,谁知道她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淑均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很复杂,于是终日呆滞的望着天花板想。李志胜见她这样真想杀了她,他将淑均拖起又放下,来回的晃荡,惹的她气极了,只会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她只说这三个字。
李志胜听了简直要哭出来,他哽了一声,又憋住,闷着走到屋外面,“真是糟透了,真是糟透了——”他破碎的音节歪曲扭八的闯入淑均的心里。
“真是糟透了,真是糟透了……”也不知道他在讲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