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昼点点头,“心境受损,或者身受重创都会跌境。而且一旦跌境,此生修行难上加难。”
苏小小不忍心道:“那你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就这样放弃了?”
池昼摇摇头。
喜欢一人何其容易?可放下一人谈何容易?
“我虽然指玄修为,但找个人并不简单。可我同时还是龙泉阁首徒,想找一个人,却不成问题。”
“你找到了?”
池昼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找到了,却不如这辈都找不到,好歹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话说者明白,可听得人却不是很懂。
看着苏小小问询的神情,他面色古井无波,不急不缓道:“她嫁人了。不过她丈夫待她不好。我再见到她时,她依旧面若冰霜,没有笑脸。只是从前那个冰山仙子换成了如今的冰山妇人。没有相谈甚欢,也没有缅怀憧憬,我只是告诉她,我会等。三年五哉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也等的起,她这一辈子,我都可以等。”
苏小小刚要开口,池昼就接着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什么反应,对不对?”
苏小小点点头。
“她打了我一巴掌。只是很寻常的一巴掌,没有修为。她连这一巴掌都没有用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不喜欢弱者,也不是不喜欢强者,她只是不喜欢我。可我就是喜欢她,从很多年前起就喜欢她了。这件事,别说是她,就算老天爷来了,照样拦不住。”
苏小小幽幽叹气,语气尽量温柔:“那你还能怎么办?将她强抢回来?”
池昼摇摇头,“这么做她不会开心的。”
他侧开身子,大手一挥,有些洋洋得意,“你瞧,这座客栈是我开的。不仅这一座客栈,这整座盼月城都是我的。厉害吧?”
这一下苏小小彻底对他叹服,第一次有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什么城不成的,上官凌寒呢?你这就忘掉啦?!”
池昼示意她小点声,伸手指向窗外一个鹤立鸡群的小院落。
苏小小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院落有些寒颤,实在是与周围规整的建筑格格不入。
苏小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而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侠客模样的池昼。
想要看穿眼前这个人,这个酒气冲天的醉鬼,俊秀温良的公子哥,修为高强的侠客,坐拥城池的地主。
她有些不可置信。
池昼嘴角轻扬,不知是得意还是苦笑。
“那里就是她家,两三年前这里只是个小村落,我向朝廷伸手,从中运作,亲眼看着这里一点一点聚村成镇,扩建为城。从前邻居如今家家富贵鸡犬升天,只有她依旧贫寒。她的邻居骤然富贵是我从中运作,她的贫寒依旧也是我从中运作。这些她都知道,就连这座城池名字的由来她也知道。上官凌寒,小字一个‘月’字,上官月。盼月城……盼月城。
周循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
池昼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
“只要她向我开口!不需要她付出什么!不需要她和离!不需要她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只要她向我开口!只要她向我开口……别说这座城,就连那龙泉阁也可以是她的!甚至只要她开口,这半座江湖都可以姓上官!别说这半座江湖,嘿,纵然她想要这个天下……我都会为她去争一争!只要她肯开口……只要她……我只要她……向我开口。”
说道这里,池昼闭上双眼,面露挣扎神色。
苏小小有些不明白为了一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结果,至于吗?
周循平静看着合眼歇息的池昼,轻轻斟上一杯酒,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招呼苏小小一同静静离开。
客栈里说书先生照旧,听书人,喝茶人,谈笑歇脚人一律照旧。
没人理会这位城主大人,就像那个人从未理会过这个伤心人。
只不过前者是不敢,后者是不愿。
池昼一口饮尽杯中酒水,遥望对街那个质朴的有些破败的院落,遥望那个正在院中打理菜园的贫苦妇人。
“因为是我,你……才什么都不愿意要吗?”
周循与苏小小走出客栈时,碰巧与在打理菜园的上官凌寒对视,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龄却像个中年妇人的她对着他们莞尔一笑。
苏小小这一下更迷糊了,一向古灵精怪的她也不知其中缘由到底如何。
周循悠悠开口道:“两个苦命人啊。”
苏小小闻言立马抱住周循胳膊,向他眨巴眼睛。
周循急忙要抽开,哪知她愈抱愈紧,就像猎手抓到了猎物一样死不松手。
周循见状无奈道:“我说,我说,你先放开。男女授受不亲呐!”
苏小小非但不松手,反而将初具规模的胸脯贴了上去。
周循如遭雷击。
苏小小在周循愣神之际悄无声息松开双手,然后一步来到周循眼前吐了吐舌头俏皮一笑。
周循呆若木鸡。
盼月城中,池昼仍旧每日在客栈中喝酒听文。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位指玄境界的修士逢喝必醉,然后独自一人乘着醉意坐在窗边看向那个有些破败的院落,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没有死心,他只是很伤心。
死心看似比伤心更重,但伤心远不如死心轻松。
他会在醉得不省人事之际低声呢喃,他会在月高风清家家团圆之时独自望着那个院落里的微亮灯光,他会在偶然望见她的身影时发呆愣神,他会在与上官凌寒结下梁子的人前来寻仇之际出手阻拦,他会在四下无人之时将头埋入衣袖中肩膀颤抖。
他很伤心。
但他会等,等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