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饿得极了,宝石绿的眼睛盯着那碗残羹,但仍是警惕的,望见人便不肯下来。
虽许久未见,但毓坤断不会认错,是蓝轩养的金赤霜。先前不知怎么跑丢了,这会竟自己跑了回来
一时间毓坤眼眶发热,仔细瞧着,同她记忆里那只威风凛凛的大猫有些不同,也不知流浪了多少天,瘦脱了形,身上灰扑扑的,脖子上皮开肉绽,毛也秃了一块,大概是刚和什么打了架。但仍旧是极有气势,爪子压在屋脊上,将尾巴高高地竖起来,用力地哈气。
毓坤让进宝别动,自己走了两步,金赤霜似乎认出她来,有些犹豫地在屋顶上打着转。毓坤试探地唤了句,金赤霜用力嗅了嗅,终于确认她的味道,纵身一跃跳下了地。
捧着碗的内侍本是跪着的,见金赤霜一个劲围着毓坤打转,着急道:“陛下小心,这猫凶得很。”
毓坤瞧了他一眼,发觉竟是崔怀恩。这一来就不由想起那个梦,竟与现实处处是反的,原先她心里忌讳,如今只觉得慨然。
望了他会,毓坤道:“你怎么在这。”
崔怀恩道:“奴婢原在殿外扫洒,也是前几日才见这猫,也不知道从哪跑回来,饿得没样了,看着可怜,想着省下口吃的来喂一喂。”
原先他是常在蓝轩身边的,如今也只有他还记得他的猫。
见毓坤不理,金赤霜扒着金线绣着龙纹的衣摆便向上扑,崔怀恩急切地抬起头,却不敢动。毓坤俯身将猫抱起来,又摸了摸它的脑袋,金赤霜在她怀里嗅了遍,没寻到蓝轩的味道,失望得很,再不复方才的亲昵,挣扎着跳了下去,凑到那碗残羹旁,小口小口地急促吃起来。
看得出这些时日,它吃了很多苦。
见崔怀恩将猫拢着,给它顺了顺毛,一人一猫倒像是相依为命,毓坤沉默了会道:“以后便留在朕身边罢。”
崔怀恩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眼见着御驾走远了还发着愣,进宝转过身道:“还不谢恩。”
崔怀恩如梦初醒,用力磕了个头,将猫抱起来便跟了上去。
天启三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一些。洛阳地处中原,贸易发达,虽是三伏天气,东市中往来商旅仍是络绎不绝,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南方打扮的客商天不亮是便入了城,寻了个闹市里的客栈落脚便再未出过门。
站在二楼的客房,赵彦将临街的窗推开了些,望着市井间一派平静祥和,意难平道:”你瞧罢,根本什么事也没有,值得你费这样的周章,千里迢迢跑到这来。”
这话自然是对蓝轩说的。自怀来一路向南,他们原本在二十日前就到了泉州,但蓝轩竟借此甩开了一路跟着他们的人,之后一声不响地折向洛阳,叫他怎能不生气忧心。
放下窗,赵彦端来煎好的药,蓝轩径自喝了。虽然他身上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但连日奔波,赵彦悬着心,蹲在他身边道:“就听我一次话,咱们休息几日再找他,好不好。”
蓝轩没有答话,而是仔细看着手中的书,似乎在想什么事。
见他不听劝,赵彦坐在桌边,以手托腮道:“看这样子,他压根没收到我的信。”
蓝轩这才抬眸,赵彦望着他,正色道:“先前困在怀来时,我在信中写了,叫他撺掇朱毓岚自立,咱们好趁乱跑了,但现在你看,咱们一路过来,这洛阳城各门洞开,哪有一点严阵以待的样子,只怕他根本就没和朱毓岚说上话,只有你紧张得什么似地,巴巴地跑来替那狗皇帝铺路。”
“铺路也就算了,你为她做这些事,连自己的命也赔上,她有一丝一毫记得你的好么,还不是转头就……”
说到这,赵彦顿了一瞬。他知道蓝轩的伤还没有好彻底,有些事并不想和他讲。
虽然很快转了话,但蓝轩还是捕捉到他言语中的躲闪,不由道:“就什么。”
被他那样审视着,赵彦自暴自弃,干脆吐露道:“就搭上她那老相好。”
蓝轩无奈笑道:“这些话都是哪学的。“
见他不肯信,仍旧是看书,赵彦是少年心性,断坐不住的,站起身道:“我就直说罢,这几天坊间皆传,新上任的河南巡抚,便是从京中派来的,那个姓陆的。”
见蓝轩将书放下了,赵彦红着眼眶道:“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姓陆的要了你半条命,她转头便给他个巡抚做,人家是明君贤臣,两厢情好,倒要你赔了江山,又赔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