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保姆张妈唾沫飞溅,严厉斥责我。
她一脸痛心,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周小姐,我是担心你生病了没营养,特地给你做的海鲜啊!”
“你倒好,就不肯吃,非得喝粥,拿我们劳动人民的成果不当回事是吗?”
我实在很难拒绝别人的好意。
于是我挣扎着坐回了餐桌这,随意吃了几口,放下时,却又被张妈拦住。
“这不行,你太浪费食物了,必须全部吃完!”
我低眉顺眼地,小心解释,“张妈,我是真的吃不下了,感冒了没胃口啊。”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食物的珍贵,小感冒而已,矫情什么!”
我无奈,又坐回去,艰难地吞咽。
我昏头昏脑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只想快点去吃药,好好睡一觉。
可张妈在旁边盯着我,一副不吃完决不罢休的样子。
直到我痛苦地吃完全部后,张妈这才放过我,她洋洋得意。
“周小姐,你请我做保姆,是真的赚翻了,像你们这种年轻姑娘,不懂勤俭持家,随便乱扔东西,多浪费。”
“你看这海鲜,我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烧的喷香的,你不还是吃完了?”
我脑子空白了片刻。
随即对着垃圾桶,就想把刚吃进去的海鲜吐出来。
张妈叫了起来,声音刺耳。
“喂,周小姐,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们农村人做的东西不干净是吧?”
我费力抠了好一会喉咙,可惜什么都吐不出来,倒是生理性眼泪流出不少。
恼火涌上心头,想起我妈的教导,我又按压住了火气。
“张妈,那个海鲜,我扔了,是因为都发臭了啊!变质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肚子隐约作痛。
那海鲜臭味,连我这重感冒嗅觉失灵的人都闻得出来,更别提张妈。
我并不指望她因此道歉,可她的举动还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臭了就不能吃了?螺狮粉也是臭的,怎么那么多人吃?”张妈满不在乎地开口,“肚子痛的话,吃个药不就行了?”
我并没有力气发作,叹口气,忍了下来。
我捂住撑住的肚子,慢慢地想挪回房间。
可张妈嘴巴还是不肯停歇。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继续数落。
“不识好人心,我替你省钱了,还敢对我那么大声说话!”
“吃个东西这么磨蹭,耽误我回家时间!你要加钱的!”
2
半夜,我腹痛难忍,半小时后,我强撑着拨打了闺蜜思思的电话。
“思思,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但我肚子真的太痛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下医院?如果不方便……”
她很快赶来,送我去医院。
挂了点滴后,我面色稍缓,思思问起我都乱吃了些什么。
得知我感冒还吃虾后,她恨铁不成钢,“她敢给你吃发臭了的海鲜!搞清楚,谁是雇主谁是保姆!你赶紧开了她!亏你平日里对她那么好,蹬鼻子上脸了还!”
我慌了,立刻道歉,“思思,对不起,你别生气啊。”
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
总生怕身边的人生气,别人一皱眉,我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开始反思。
“张妈她也是好心,我要是不吃,多寒她的心啊。”
思思被我气得坐不住,她指着我鼻子,“我认识你十几年了,别人一生气你就道歉,永远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永远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总顾虑别人的感受!”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啊?”
我低头,轻轻道:“我……”
病房门被大力推开,是急冲冲赶过来的我妈。
她来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甩了一个耳光。
思思急了,挡在我面前,忍着怒意道:“阿姨,您打念念干嘛?”
我妈揉揉涂着美甲的手,冷哼一声。
“我打她干什么?明天就是我给她定的跟邓家公子的相亲宴,十点钟见面!现在凌晨一点,她把自己搞进了医院,难道不该打?”
思思向来维护我,替我解释道:“那是因为念念感冒了,身体虚弱,又被保姆逼着吃多了海鲜!而且还是发臭变质的海鲜!”
她大概以为我妈也会维护我,从而怒斥保姆。
可是她猜错了,我了解我妈。
意料之中,我妈毫无波动,她说。
“怎么别人吃海鲜没事,她吃就不舒服要进医院?还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凡事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你平日里多注意锻炼,提高抵抗力,这会不就没事了吗?”
“十点,你就是爬,也给我爬过去相亲,绝不能让我丢面子!”
丢下这句话,我妈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大步离开。
思思看不过去,叫住她,“阿姨,你都不肯说一句关心念念的话吗?”
“多锻炼就行了,需要我关心做什么?”
3
思思震惊地听着我妈那冰冷无情的话,静默半响,她艰难地开口:“所以,这才是,你总是先顾虑别人感受的原因吗?”
我点头,泪水滑落。
小时候,我妈就管我极严。
“为什么才考99?还有1分怎么丢的?老师说难?找什么借口!”
“你要都听我的话,我才会喜欢你,我才会高兴!”
在她脸上,我甚少看到笑容跟欣赏,更多的是,严厉的责骂。
久而久之,我养成了察言观色,也养成了讨好别人的习惯。
4
十点,我准时到达了酒店。
刚落座,一个打扮贵气的女人就数落了一句。
“约好十点,就十点踩点到?不知道提前么?真没家教!”
我妈在她面前连声道歉,末了,还催我道:“周念念,你聋了是吧?没看到邓阿姨生气了?还不快点道歉?”
我环顾了下四周,没有其他人。
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邓阿姨凉凉地开口:“我儿子可是要干大事的,忙得很!不像你们小姑娘那么闲,每天只要等着男人给钱就行了。”
“不,我有工作……”
我的话被我妈打断,她不满地看着我。
“邓阿姨说什么,你就听着,别顶嘴!”
这一刻,我是羡慕相亲对象的,他有一个随时随地维护他的妈妈。
待他来了之后,这种感觉愈发深刻。
我跟邓康简单的互相交谈几句后。
两边家长的态度差异明显。
邓阿姨温柔地问他,“康德啊,你觉得周念念怎么样?没看上的话,咱们接着相亲,没事。”
很没有礼貌,但却是我从未拥有过的袒护。
而我妈,丝毫没有被人下脸色的气恼,只是赔着笑容。
“看不上念念也正常,我们家念念,确实拿不出手。”
我任由她们几个拿我当商品评估,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这是我妈从小对我的要求。
她总说,“要笑,不能让别人觉得你难相处。”
邓康德瞥了我一眼,“谁说我没看上啊?还可以,谈谈呗。”
他的这句话,让我妈兴奋地连声说“好”。
“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念念跟康德交往吧。”
她讨好道:“哎呦,康德这么优秀,念念可以跟他交往,真是我们念念的福气啊!”
“我儿子看中了,我也就不反对了,虽然按照我的眼光,周念念这样的货色,实在配不上我儿子。”
几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好似当我是空气。
从头到尾,没人问我的意见。
直到饭局结束,邓康德似乎才想起来,懒洋洋地开口,“都忘记问了,周小姐,对我印象如何?”
他言语间自信满满,笃定我不会拒绝。
我张了张口,看了一眼我妈,她眼里的警告意味浓烈。
我向来不敢惹她不快。
所以,我扯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