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车,卢卡原先怀抱着的坚定信念便倏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
那些“人”一拥而上,将卢卡利亚扑倒在地,钳制住她的四肢。他们如狼似虎,就如猫狗护食一般,用他们的尖牙利爪争抢卢卡。毫不留情地将那原本华丽整洁的洋装变得凌乱不堪,有几处甚至已经撕裂,破洞。数不清的手,几乎占据了卢卡的每一寸肌肤,争相宣布自己的主权。一张张骇人的脸,倒映在卢卡的眼眸中,将那清澈的眸子变得格外浑浊,无数诡异而惊悚的叫声杂糅在一起,冲击着卢卡的鼓膜,直逼大脑。她感觉所有的视觉,听觉,触觉,全部搅在一起,她脆弱的神经已无法承受,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那种生物,与其称之为人,倒不如称之为怪物。
就像你不能找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一样,那些家伙身上,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异,长满了章鱼触手的脑袋长着肉瘤,硫磺色的皮肤上净是疙瘩,形态怪诞的四肢布满血红色的水泡。有些甚至已经失去了人类形态,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团正在蠕动的肉块。
如果说初见保龄球乘务员这件事对常人的理智来说是一场挑战的话,那么这班列车上的景致毫无疑问是一次降维打击。
眼泪夺眶而出,卢卡在内心深处虔诚祷告,但这毫无裨益,结局已经注定。
突然间,数阵霰弹枪的枪声响过,取代了怪物们令人反胃的嘶吼声,火车的穹顶被砸开一个窟窿,惨白的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从孔洞倾泻下来。原木色的车厢,倏尔被染上猩红的血色。12号口径鹿弹的钢珠,穿透了怪物们的躯干,一时间肉沫飞溅。
这样的过程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聚集在卢卡利亚周围的那些怪物,一个接着一个的碎成了肉泥,瘫倒在血泊之中。
卢卡尚未从恐惧中缓过神来,彷徨地蜷缩在角落里,仿佛被定格在了过去。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不远处伫立着那两个极为相似的身影。而就在这时,其中的一位穿着栗色大衣的女士,正将枪口直直地指向卢卡利亚,并且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好巧不巧,弹匣空了。
那人怔了怔,随后轻巧地从腰际间拨出两枚鹿弹,丢至空中顺势接过,插进那火器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秒是浪费的。
与此同时,她的那位同伴快步地走向卢卡,将那顶散落在血泊中的蓝色小礼帽拾起,又用手擦了擦。
那顶礼帽上,绣上了一枚图章,精美而又耐人寻味,描绘了一幅天鹅在夕阳下戏水的图景。她将那顶礼帽重新系在卢卡头上,略偏左倾,与卢卡利亚右侧的侧马尾遥相呼应,卢卡银白的秀发上,沾上了些许血渍。
“这顶礼帽,是你的吧。”
“这么漂亮的帽子,可不能随随便便的被血弄脏啊。”她用世界语喃喃地说道,语气亲和,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然而,举着枪原地不动的那人,却突然变得怒气冲冲。
“罗德莉卡,你在干什么?!赶紧让开。”
“姐姐,听我说……她是人类,她身上的气味告诉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真可笑,一具空壳居然也开始在乎自己杀的是什么东西了。要不是出了点小意外,那个东西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你居然在和一具尸体对话,真是疯了!”
“她没有变异,请您好好看看……我们不能杀人……维萨里姐姐。”
“罗德莉卡啊,难道你认为你杀了的那些‘怨戾’就不是人了吗?你已经杀死了无数人了,你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早就洗不干净了”
“不……就算如此,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那好,就算她是人类,那又怎样?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你觉得她还有多久能活?一个小时?十分钟?”
罗德莉卡跪在血泊中,低声抽泣着,瘦弱的身躯战栗着,然而噙满泪滴的双瞳却变得炯炯有神,她强忍着,故作坚定。
“姐姐,维萨里,抱歉。”
“我要带她回去。”
“伊甸园。”
“或许这个决策很可笑,不,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明明我和她几分钟前刚刚认识,连这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明明她已经基本上是一具尸体了。”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尽管这命运短暂的好笑。”
“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不受任何人控制的意志。”
罗德莉卡抬起手臂。
“罗德莉卡……你?”
维萨里顿时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一具空壳居然在为了一个死尸和我叫嚣。罗德莉卡,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忤逆我…”
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嘈杂而悠长,远比刚才怪物的嘶吼更让人难以忍受,在罗德莉卡的耳边挥之不去。然而,下一秒,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罗德莉卡拔出藏在手枪枪套中的手枪,精准无误的击飞了维萨里手中的双管霰弹枪。卢卡看着争斗中的两人,她似乎认出了那把手枪,美国警察的标配,M1911,朴实无华。
此刻,攻势转换,罗德莉卡手持双枪,而维萨里手无寸铁。
“我不想造成这种局面,也不想忤逆您,维萨里姐姐。我有一个带她回去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你绝对不会拒绝。”
维萨里呆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罗德莉卡……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别担心,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你的。”
“你就那么有自信……”
罗德莉卡丢掉枪,摆摆手,证明自己已经没有了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