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进牢房,平静地说:“小妹,今天过后,我放你自由。”
“那是什么?”她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十八年前,父皇伤重病危,他用一个承诺,换来一位神医出手相救。十年前,那个神医死于非命,他听闻后,便派人去神医家中,将那个承诺偷了回来。”他目光落在玄铁盒上,缓缓道:“这,就是那个承诺。”
“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冷冷地说。
“你性子太柔,不适合斗争。你那些理想都是不切实际的,不论是内政还是外交,一个温顺的统治者只会带着我们的帝国走向衰退的道路。”
“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我对一个战争狂皇帝的末路拭目以待。”
“我会牢记你的鞭策,勤勉不辍地治国开疆的。”
他捏住她的手指,微笑道:“前提是,不能有任何威胁帝权的人捣乱,刚好让我找到父皇曾经未实现的承诺,于是我们可以两全其美。”
“放开我!”
皇帝不顾她的怒骂,拧过她的手指,将她的指尖摁在康乃馨花的花蕊上,顷刻之间,血液顺着针尖,流入铁灰色的花瓣中,将一整朵花、连同锁链也一起染红了,红色的丝线蔓延入祖母绿宝石中的絮状肌理上,绿中透红,甚是妖冶。
这朵鲜红的康乃馨也与左边暗红色的黑牡丹紧密地连在了一起,连结成了一个整体,紧固在祖母绿宝石上,坚若磐石,神力加持,再强悍的力量也不能使两朵花分离。
此间的每一个修士都能感觉到,一股沧桑的宏伟力量从天而降,投射到那个铁盒上,以及女人的身体上。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被锁住了。”她话音越发轻微,低头垂下一滴泪。
皇帝示意侍从放开她,说道:“我放你自由了,但你有了新的使命,你要去找一个人,与他度过一生。”
“有债必偿,这不只关乎皇室信用,也是我们秋家的信条。”
“这个人我看过了,还不错的一个人。”
……
周六,易白提着从楼下超市买的蔬菜和水果,吹着口哨爬楼梯,走到三楼的楼道,他脚步停顿下来。
他盯着自家的门口,心里有种异样的预感,仿佛某种前兆。
旧墙上斑驳的阳光,响亮的蝉鸣,阳光普照大地,榕树的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这样安详的夏季午时,容易让人对一些来自黑暗的、未知的危险难以察觉。
易白慢慢地将钥匙插入锁孔,拧开房门。家里静悄悄的。风吹在他脸上。
哪来的风?
家里有窗户被人打开了。
他从腰带上抽出手枪,警惕地审视家里每一个角落。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卫生间没人,卧室没人……
最后一个卧室,是爸妈的卧室。他靠在过道的墙上,看见门内的光线明显要更亮,显然就是这间卧室的窗户被打开了。他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这两天没有进去过这间房间,更没有打开窗户的理由。
显而易见,必然有人进来过。一位不速之客。
易白迅速走进房间,抬着枪口,随着目光搜寻。事实上,他立即发现了目标,目光与枪口都锁定在他身上。
应该说是她。她环抱双臂,靠在书架上,转头向右看着门口,仿佛等候多时,被枪指着,也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易白。
长头发和纤细的身姿是她最明显的外貌特征,戴着大号的墨镜,下半边脸被黑色口罩遮住,脸上仅能看到细碎的刘海下白皙的额头。她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款风衣,黑色的宽松长裤和棕色皮鞋,气质显得深邃冷酷。
易白先声夺人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想请问阁下,上一代的人究竟有什么故事,以至于让你们这么多年咬着不放?”
“你洗髓了?”她的声音很是轻盈,平静的语气里略带诧异。
“你要杀我吗?”
“我很想杀你。”她说。
“不妨试试你的速度有没有子弹快?”
易白心一狠,用力扣下扳机。
一瞬间,他的力气全部涣散了,无法开枪。他不禁眼睛瞪得极大,心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开枪?”她说。
“你以为我不敢吗?”易白咬牙道。
“我认为你敢,但是你不能,对不对?”
易白再次力贯食指,用力扣下,却依然无果,那一瞬间失去了对食指的控制。
他气急败坏,干脆跑到厨房抄起水果刀,跑回来,径直朝她的心口扎去。
她全程就这么淡定地靠在书架上,优哉游哉,仿佛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三岁小孩的拳头那样,不当回事。
果然,刀剑停留在最后一厘米的地方,前进不得。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这并非受制于外力,不是某种力量抵住了他的攻击,而是他的行为中出现了一种源自本能的抵抗,阻止着他的力量继续向前。阻止的力量与攻击的力量都来自于易白的意识控制,两种截然相反的精神意图在互相抵抗着,消磨着,直让他感觉很累。
他一甩手,换了方向,直直朝她白皙的脖颈刺去。
再一次,停留在咫尺之近的地方,手与刀都剧烈颤抖。
很快,易白身心俱疲,手一软,水果刀掉在地上。他的手臂麻痹颤抖不止。
“为什么会这样?”他用另一只手持枪放在身前,对准了她的胸口。
他们面对面相距不到20厘米,这个距离往她心口开枪,必然毙命。
前提是,他能扣下扳机。
“我也想问为什么。”她说。
“你到底是谁?”
“一个无法杀死你的人。就像你无法杀死我。”
她挺直身子,转身离去。
她肩膀擦过手枪,易白的手指竟下意识地弹开,避免误扣扳机。他嘴角抽了抽,对这种现象感到无计可施。
她轻轻一跳,窗户飞了出去。
风从窗外吹进来,依稀闻得见她身上的木兰花香。
易白从窗户望去外边,已不见了她踪影。他远眺着天际的群山,怔怔出神。
他感到彷徨,此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自己在痛下杀手时,潜意识里会涌现一股剧烈的抵抗意愿,阻止自己杀她?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果真无法杀死她,难道她也无法杀死我?这是什么鬼道理?
他愤愤地把手枪扔在地上,如果她就是它要对付的人,那么事实证明这件武器毫无作用。
不管了,反正也无可奈何。至少她跳出来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面上的敌人,总比躲在暗处的要可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