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难得啊!”
“哼!谁家没收留几个流民,就你会发善心,你在这装什么呢?”
“马大人,我这位同仁老糊涂了,还望马大人见谅。”
‘这谁啊?好大的官威,’朱祁钰听得好奇心十足。
“马顺,王振已死,尔等好自为之。”
“哦,陈大人,您老今年六十了,还是早点上书乞骸归乡吧。万一哪天下了大牢,可挨不了几天啊”
“劳烦马大人挂念,老朽这副身子还能再斩几个奸臣。”
前些日子,朱祁钰与商辂交谈多次,从而知晓了朝中许多重要人物。这时候听两个人说话,他大概知道是右都御史陈镒和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这两人针尖对麦芒语气,看来甚是不和。
这时王大喜突然进车厢说道,“王爷,外面好多大臣都盯着车架,快要上朝了。”
朱祁钰一下子明白,立马起身车架。
大臣们一看见身穿亲王冕服的朱祁钰,先是低声询问,后又躬身行礼,喊道:“参见王爷。”
一时间满朝文武齐齐俯首,朱祁钰微楞,心中掀起万丈豪情,浅笑道:“众位免礼。”
东方初晓,天明地清。旭日高悬紫禁城,万丈红霞惹人醉。
景阳钟响,庄严又悠扬的钟鸣于红墙黄瓦间震荡回响,几只黑鸦惊起,盘旋于高楼檐角、走兽,又直冲云霄,化为远处墨点。
“砰咚”朱红色的大明门缓慢开启,一道道宫门,一层层宫禁沿着皇城中轴线,一一从外至内逐次开启。
《周礼》、《礼记》、《仪礼》有云,天子宫殿应有三朝五门,三朝是外朝、治朝、燕朝。五门,分别称为皋门(皇宫最外层的大门)、库门(皇宫仓库之门)、雉门(皇宫的宫门)、应门(治朝之门,取君王应天之命而为人君之意)、路门(燕朝之门,门内即为天子及妃嫔燕居之所)。
百官上朝有朝仪和常朝仪,大朝仪最为隆重,只在重要节日、庆典进行。常朝仪也分两种,由地点而定,分别称为常朝御殿仪与常朝御门仪。朱棣之后,上朝地点主要在奉天门举行。
朱祁钰一马当先进了大明门,身后百官依次进门。
一般的上朝流程是文武百官分别在午门的左、右掖门前排队等候,之后鸣钟开门。百官过金水桥,至皇极门丹墀东西相向站立。皇帝来到后,升宝座,鸣鞭,在鸿胪寺官赞唱下,百官入班,面北行一跪三叩头礼。
今日朱祁钰登上御座,百官叩首之后,便慷慨直言。
“今皇兄北狩,遭小人欺蒙,以至深陷牢笼。国家兴亡在朝堂之上的各位肩上,望诸位大臣直言不讳,出言献策,辅国救民。”
于谦首先出列,拱手道:“京师精锐尽没于土木堡一役,如今京城内疲兵败卒不足十万,应发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和北京各府的运粮军以守备京城。军中无大将,还请王召总兵官宁阳侯陈懋、靖远伯王骥等回京”
今年邓茂七带人叛乱,波及数个州府。而陈懋、王骥二人是果敢有谋、战功显赫的大将,之前受命带兵讨伐邓茂七。
大明毕竟六千万人口的大国,朱祁镇送了近二十万大军,北京周边各地守备军、卫所军也还有十多万人军队。而也先手下能打的战兵最多十万,只是接连大败失去了军心,军士们不敢再出城野战。
朱祁钰点点头,感叹道:“于谦说的切实可行,准了。”
“国家危难之时,正是需要于谦这样的敢言之人,命于谦晋为兵部尚书,总揽京师防务。”
“东南大局仍需重臣镇守,靖远伯还是留在南直隶防备贼乱。”
如今天子被俘,朱祁钰被任监国,各位官员原以为郕王上来就是当吉祥物,大事应该还是尚书、阁老说了算。怎的,你一个被关在王府十来年的政治素人,也想把持朝政?
大臣们暗中交流眼神,却无人反对。于谦当即拜谢,御座上的朱祁钰又问道:“召各地军士入京操练备战,城中粮草可够用?户部官员回话。”
户部侍郎陈循出列回答:“先前王师北伐,带走了大量粮草,库存恐怕不足,江南白粮、各省漕粮都还在路上。而运粮旗军沿途遇浅船体损伤,或遭各地官府盘剥都是运军赔偿,且北京各地马车辆价格高昂,运粮军现今无衣、无钱,派人来报。户部商议令运粮军以五石粮作车钱,二石粮做置办衣物,如此才能使得漕粮及时运往京师。”
洪武之前,国都是南京,南方产粮大省运送粮食到南京还算方便,自从永乐定都北京之后,运粮就成了大难题,有海运、河运之争。到了正统年间,河运成了唯一的漕粮运输方式,江南地区百姓将交税的粮食运送到附近的朝廷官仓,再由专职运输的运军通过运河将粮食送往京师,总体而言从江南百姓手中征收的粮食,经过各种折损最最后运送到京师只有百姓交纳的三分之一。
当然运军通常也是地方卫所军户组成,近些年朝廷多方征讨,运军经常被征召入军营。正统近几年来大明底层的军民过得十分艰难,中层的官吏、军官倒是十分滋润。
谁也不知道运粮军上书所说是真是假,这些军装钱能不能发到底层军户手中?
此刻瓦剌大敌就在山西,正对北京城虎视眈眈,朝廷还能不给?朱祁钰也知道这其中户部各官员和运军之间的利益勾结,但眼下没时间、没精力去清算,一切相忍为国。
“善,就依照陈循提议行事。”
驸马焦敬出列言道:“皇上在敌营,恐怕北虏要趁势攻入京师,如今情急之刻,当广开门路,不拘一格用人才,百姓之中要是有人有勇有谋的,当编入军营,给予奖赏,若有勇士能擒获斩杀贼人、打探敌军军情都要升职奖赏。除此之外,北虏必先派人查探京师军情,锦衣卫必须严加防备。”
朱祁钰一边听,一边暗自打量这位娶了仁宗庆都公主的驸马爷。此人看着三十来岁,面白如玉,五官俊俏,还长着一把干净漂亮的胡须,看似个翩翩君子,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宣德、正统年间,这厮派人强抢官马,给百姓放高利贷,屡屡被御史弹劾。当然这些小事自然不被朱祁镇放在眼里,他很快原谅了这位驸马爷,北征之前还让他留守北京。
由于堡宗带着能打仗的勋贵送了一波,现在这货见北京剩下的勋贵之中,按资历来说,他算是一号人马。所以他今天跳出来上书进言,其实是想讨要个职位好揽权捞钱。
这时吏部尚书王直说了一系列朝臣的任职,例如大理寺卿俞士悦为都察院右都御史,通政司右参议邹来学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山西布政司右布政使杨鼎为本司左布政使、山西布政司左参政朱鉴为本司右布政使等。
之后于谦也进言了武官升调一事,都指挥佥事卫颖实授前职京营把总、升指挥左能为署都指挥佥事守紫荆关、石亨升为右都督、驸马焦敬管神机营、忻城伯赵荣管三千营等
这些人事的任命本来是上位者的最重要权力,这时朱祁钰全采纳了尚书们的建议,此刻他的作用大概就和印章一样。
原因也很简单,他此时根基太浅。即便是否决了大臣的提案,他也没有心腹之人来接替这些岗位,僵持下去,国家事务全被耽误,个人政治声望也会跌落谷底。
后面六部官员进言只要是听起来合理可行的,朱祁钰都准许了。
太阳逐渐升起,朝会进行了近一个时辰,六七十岁的大臣们大多站如老树、纹丝不动,御驾上朱祁钰心里愈加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