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有泉水，我们去取些水吧。”王缮提议道。

大家仔细聆听，果然听见涓涓细流的声响，王缮让弟弟坐着休息，自己和另一人去取水，绕过岩壁走了不远就找到一股清泉。

‘要是能在这里与朋友们像王右军那般‘流觞曲水’就好了。’王缮想到。

饮了甘冽的泉水，吃过简单的午饭，一行人继续向山顶进发，山势越来越陡，路也越来越窄，树木茂盛的枝叶遮住了视线，大家顾不上观景，都专心留意脚下的路，这样手脚并用攀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登上山顶，王缮回头将身后的弟弟拉上来，两人相扶而立一同欣赏风景。他们站在山峦的最高处，被层层茂林包裹，王缮俯瞰着自己从小就熟识的一草一木，心中留恋不已。

“再见了。”他以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山风拂过王缮的额头，他闭眼感知山林的细语，风中传来了隐密的回应，恰似倾诉衷肠，王缮露出微笑，感到体内蕴藏着无穷的能量，他抬头望向天际，群山之外的远方正在等待他。

“看，寺院就在那里!”朋友举手指向对面，斜对面的山腰处露出一角灰色飞檐，那里就是他们今晚借宿的地方。

到达这坐古寺已是日暮时分，寺内的僧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虽然身躯乏累，但年轻人的兴致不减，他们在僧房休息了一会儿，吃过简单的斋饭，便又出去夜游赏月。山林深处传来鸟鸣，夜空中只有几缕微云，清亮的月光将人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王缮仰头望着山顶的月亮，思绪流转，脱口诵起诗句，朋友们也诗性高涨，接连歌咏名篇佳作，一时间优美的言语在山林间回荡，草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将灯笼堆置在石板上，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

“王缮，说实话我们都很羡慕你。”一个朋友说道，其他人也投来赞同的目光。

“我们确实都不如你，你那么轻松就可以通过乡试，我们考了几次也考不过，人的才华果真由上天所赐，常人再怎样努力也不能相比。”

另一人说道，“我们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中个举人，而你现在已经实现了，谁不想去长安天子脚下呢，可我们只能接受自己凡夫俗子的命运。”

王缮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凝视着草尖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露珠闪烁着素洁的光辉。朋友们感叹着，却注意到王琮稚气的脸上明显带着忧愁。

“琮儿，你怎么不高兴？你大哥就要中进士了。”有人拿他打趣。

“当个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好，哥哥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王琮说道。

他说话时并没有看向王缮，王缮知道弟弟心里对自己有所抱怨，他没有宽慰弟弟和朋友们，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对于未来他怀揣着最美好的憧憬，也将抱以最充足的勇气，刚才大家一起在寺院里拜佛时他许下心愿，期望能够得到命运的善待，期望幸运可以再一次垂青自己。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王缮说道。

树叶沙沙作响，山林里越发寂谧幽深，大家都感到寒冷，于是起身走向那座借宿的寺院。回到僧房朋友们很快睡去，王缮在月光中半睡半醒，他翻了个身发现二弟正望着自己。

“哥哥，你非要走不可吗？”王琮悄声问道。

“是的。”王缮望着他回答。

“为什么？阿娘希望你留下来。”

“草叶上的露水消失了还会再凝聚，可人的生命逝去了就不会再重来，人生不可辜负，琮儿，你能理解我吗？阿爷不会再回来了，我发过誓要让家里过上富足的生活，不让阿娘再辛苦操劳，不让我们再受人欺辱。”

王琮默不作声，不一会儿泪水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背过脸用手臂挡住眼睛。

“我真希望自己快一点长大，就能和你一起分担。”

“这是我作为长兄的职责，也是对阿爷的交代。”王缮抚着二弟的头顶说道，“琮儿，有你这样的弟弟我真的很骄傲，我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