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兄何必说出这些虚伪的话来,只怕你等眼里,我金文征已成了弃子了吧!”金文征吓得怔怔后退,嘴里苦笑着说道,他这迁延回避的态度,显然极不情愿。
吴伯宗眼神一凛,压低嗓门,轻声说道:“金兄,事已至此,难道你要上面那几位,陪着你一起送死?你莫要忘了,你的父母双亲,还有你那尚未成人的儿子……”
话已至此,他点到为止,没将后面更恶劣的逼迫话术说明白,但金文征明白,你不死,你家人就要死,谁生谁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文征惊得目瞪口呆,显然万没料到,平素亲如兄长的吴伯宗,能说出这般狠厉决绝的话。
一时间,他骇得哑口无言,动弹不得,只两颗眼珠颤颤微微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正在计较得失利害。
吴伯宗软硬兼施,先用一声威吓镇住对方,旋又脸色一软,温声劝道:“金兄,此番你慷慨就义,乃是为天下读书人牺牲,你放心,我等定会好生照顾你的双亲子女,保管你后事无忧。”
话已至此,金文征再没有争辩,只默默僵立,脸色煞白,双眼无神。
吴伯宗再上前一步,将那瓷瓶递到他手中。
眼看金文征没有反抗,吴伯宗又拍了拍他肩头,轻轻叹了声:“金兄,你我来生还是兄弟。”
金文征没有答话,只缓缓将那瓷瓶收入怀中,随即转身,一步步走了开去。
吴伯宗凝望他背影,面上表情极是玩味。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上来,慢慢说道:“这金文征……会照做吗?”
吴伯宗收回目光,得意笑了笑:“放心,他一家老小都在咱们手里,由不得他不死!”
………………
失魂落魄返回家中,金文征打发了上前伺候的随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此刻的他,仍是两眼无神,脸色煞白,表情较先前更多了几分凄凉绝望。
缓缓走回书桌旁落座,茫然无措地掏出那瓷瓶,放到了桌上。
“咚!”
深夜幽静,瓷瓶轻摆在桌案上,极细微的动静也被放大,在金文征听来,这声音好似催命符一般,一直催促着他。
“呼~嗤~呼~嗤~”
就连原本轻柔的呼吸声,也显得极是粗重。
粗重的喘息声,嗡鸣的回响声,交织成一首悲怆隆重的乐曲。
在这沉重乐声催动下,金文征心绪杂乱,脑中恍惚回忆起过去的一幕幕场景。
少小苦读,了无收获,后借同乡之势,登临京师,在国子学一步步攀爬,好容易走到今天,原本以为前途无量,却不想……
恍惚中,他的手缓缓伸出,想要触碰那瓷瓶。
可刚一靠近,却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嗡鸣声和粗重呼吸声再度响起,他又一次伸出手,却再一次缩了回来。
几番试探,他多想干脆地拿起瓷瓶,一饮而尽,可千古艰难唯有一死,自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迁延耽搁许久,他终是鼓足了勇气。
猛吸了一口气,紧紧憋住,将耳畔那嗡鸣声暂时压制住,而后,毅然决然地伸出手,握紧那瓷瓶……
……
院落之外一片漆黑,万籁俱寂之下,夜风吹过树梢,撩起树枝沙沙响动,打破了幽夜沉寂。
沙沙声响中,竟混着个低沉嗓音:“这倒霉差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倒不如直接抓了人,回去交差呢!”
树梢枝头,一个年轻面孔探了出来,朝金文征书房望了一眼。
这人穿了一身黑衣,趴在枝头一动不动,在夜幕笼罩下极不显眼,若非他方才低声抱怨,任谁也无法发觉他的存在。
锦衣卫精通勘察暗访之事,虽只是小小旗官,也身怀异能。
纪纲年纪轻轻便入了锦衣卫,正想着升官发财,盼能多揽些大案要案,好快速晋升,却没想,被上峰摊派到监视金文征的任务。
“这老酸儒一个学官,身份地位远不及那些朝中大员,监视他能立下什么大功?”
心中不忿,纪纲低声抱怨起来。
“傻啊!你小子!”
在纪纲身旁,另一个年轻人探出脑袋,鄙夷道:“这金文征牵涉进国子学生员自杀一案,这可是举朝上下都关注的大案,连陛下都盯着呢!咱只要查出些端倪,还愁立不了功?”
这人名叫宋忠,年纪稍长一些,却也和纪纲一样,只是锦衣卫中最末等的小旗官。
白了纪纲一眼,宋忠又教训道:“再者说了,你可知这案子是谁交代下来的?”
“不是咱头儿摊派下来的?”纪纲一脸莫名。
“你懂个屁!”
宋忠翻了个白眼:“这案子可是秦王殿下亲自交代的!”
“啥?秦王殿下?”纪纲一惊,他们这等小旗官,自然是没资格见到秦王这指挥使的,中间还隔了指挥同知、佥事、镇抚使、千户百户、总旗等诸多阶层。
此番受领任务,纪纲只知是上头总旗大人交代的任务,哪敢想竟直通高层。
“这你就不懂了吧!”
宋忠眉峰微挑,得意一笑道:“这案子牵涉到国子学陆司业,别看人官小,可他却是咱秦王殿下的先生,还救过陛下一命,我们这回若能在这金文征身上查出些什么,便是于那陆司业有功,说不得还能入了秦王殿下法眼,到那时,何愁升不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