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之死,更大原因是自觉丢尽颜面,所加的刑罚便是主要因素。
陆羽解释道:“那是因为沈渊曾因纵酒贪欢,触犯过一次学规,此番考核劣等,当属罪上加罪,故而从重处罚。”
“纵酒贪欢?”
方孝孺回头,与几位同窗对视一眼,四人脸上都布满迷惑。
杨寓站出来,摊手道:“我等都问过他的舍友,这沈渊并无饮酒之劣习啊?”
其余几人也是蹙眉摇头,但脸上神色却不很肯定。
方孝孺凝眉垂首道:“我也依稀记得,那沈渊家境一般,平素生活很是简朴,更不可能去饮酒贪杯。”
“不过我们的这些猜测都是从沈渊的舍友那里得来的,倒不能妄下定论。”年龄最大的马君则却说出了不同的意见。
几人意见不一,但总体而言,态度还算和悦,并未直接质问陆羽,毕竟是国子学的学霸级别人物,哪里会像其他生员那样盲目。
“你们说的话,本司业已经明白了,虽然不知那沈渊是否酗酒,但此事定有内情,还请几位转告其余学子。
我已经向陛下立下了军令状,十日之内定会查出真相,给大家一个满意答复,希望这段时间,你们能暂时劝住他们,莫再生事端。”趁这四人迷茫功夫,陆羽当即说道。
听闻此话,四人当即大喜,谅这陆司业不敢随意拿天子许诺,他这十日之期定不会有假,如此,他们也有话能安抚其余监生,暂时稳住局势。
“如此,我等便信陆司业一次,还望司业大人尽速查清原委,还沈渊一个公道。”
四人郑重拱手,深揖一礼。
原本行完了礼,他们已打算退出值房。
却没想陆羽仍凝望他们,幽幽问道:“你几人既能被派作代表,想来平日学业优异,不知住的哪间学舍?”
师长问话,自得老实回答。
马君则拱手道:“我四人同住天字学舍。”
“哦?”
陆羽两眼一亮:“看来你几个都是这国子学的佼佼者啊,不错不错!”他一脸满意,看上去确是真心实意赞赏。
方孝孺四人倒糊涂了,这司业大人大祸临头了,竟还有心情关心咱的学业。
陆羽却又笑着拍了拍几人肩膀,温声道:“国子学乃我大明官学,你四人又是个中翘楚,想来日后前途无量,你等可得记好了,须得用心课业,勤修德行,日后登上朝堂,定要克己奉公,为我大明百姓多做实事!”
几人虽然聪明,毕竟只是一心读书的青年,闻听师长如此教诲,顿时感念丛生,再想起传闻中,这陆羽乃是天家心腹,日后定要登阁拜相,他四人更激动了。
四人郑重拱手,再鞠一躬:“师长教诲,我等受用无穷,日后定当竭力治学,他日报效大明!”
目送四人结伴离去,陆羽不由长叹口气道:“但愿……自我来以后,这方孝孺再不必受那诛十族之灾,其余三人也能仕途坦荡,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吧!”
唏嘘感叹一番,陆羽又将思绪拉回到这桩自杀案子上。
方才与几人一番交谈,他倒有个收获:那沈渊家境一般,平素并非花天酒地之人,若这消息为真,便可证实另一个人说了谎。
陆羽真真切切地记得,当日评判处分时,金文征曾亲口说过,沈渊平素好酒滥饮,常去秦淮河畔狎妓笙歌,更因屡次触犯学规,遭绳愆厅责罚,也正因金文征的提点,陆羽才从重处断,给他作了顶格处罚。
现在看来,金文征很可能是有意蒙蔽,刻意叫他陆羽做出错误处罚,以此制造评断不公的现象,引发生员不满。
当然,目前只是初步推断,要想证实一切,还须更多佐证。
既然金文征说沈渊曾因酗酒受罚,想必绳愆厅会有明确记录,只要找到这记录,便能证实金文征是否撒谎。
想到这里,陆羽立马找上宋讷,要求调阅那绳愆厅的记录,宋讷倒是配合,很快让人搬了厚厚两大本书册来。
“这些便是近一年绳愆厅的《集衍册》,陆司业尽可查阅!”
看着厚厚两大本书,陆羽当真惊掉下巴,这么厚两大本,要查到猴年马月?
这宋讷……到底是教书先生还是刑狱牢头,怎么他手底下处置过的学生,比那毛骧经手的犯人还多?
没有捷径,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一页一页地翻看。
接下来的两天,陆羽泡在这籍录中埋头苦看,终于将这两本籍录通本看完。
他倒是找到有关沈渊的处罚记录,但据记录载,这沈渊只是因用餐时未能吃干净盘中餐食,触犯奢靡浪费学规,被绳愆厅打了两手板。
这种罪行,显然算不上“屡教不改”,更不必在考核劣等后“从重处罚”,更显而易见的是,这与金文征所说的贪恋酒色,全不相干。
很显然,金文征说谎了。
确定了这一点,陆羽心中对整件事,已有了合理推测,是金文征在生员档案中动了手脚,误导自己酿出误判,继而才导致这自杀事件。
理清其中关窍,陆羽心中已有了初步计较。
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切实证据,证明金文征撒谎了,毕竟当日值房内,就他们俩两个人,只要金文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说那话,陆羽也没办法。
不过查案这种事,还是要找锦衣卫出马。
散值时分,陆羽赶回府中,正待收拾一番后出门去搬救兵,却没想,这救兵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先生,您让我查的金文征的消息,已经有结果了!”
说曹操曹操到,陆羽正想去找朱樉借兵,人家就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朱樉查有所获,陆羽自然要先看看他查到什么。
朱樉一进门,便递来一份籍册,上面记载了金文征的生平事宜,从籍贯家乡,到少时经历,再到初入仕坛,及之后的为官履历。
这记录得倒很详实,只是……没什么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