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下人能照顾老爷?”这衣不解带中有多少煎熬,又有多少不舍,瑾宁心疼道,“二小姐呢?”
“大小姐说这本就是女儿该尽的孝,不愿假手于人。二小姐在峨眉学艺,每年只有过年才回来小住。老爷从前也病过,从不让人去喊二小姐回来,这次也一样。哪晓得这回病来得突然,又这样重,这才差人去把二小姐接回来。”采薇顿了顿,“您也是知晓的,二小姐虽只比大小姐小两岁,可二小姐还是个孩子,跟本不会照顾人。”
这一母同胞的两个女儿,倒真是性格迥异。瑾宁鼻子一酸,坐到床沿,用帕子拂拭晨兮额头沁出的汗珠,慈爱地端详着,好一张秀美无双的脸,承袭了母亲的柔,又有父亲的英。明明是大小姐的命,怎又如此时乖运蹇,年幼失母,如今丧父,繁杂的家业还得靠这一副女子的身骨来扛,真真懂事得让人心疼。
正说着,荣老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了,二话未说,径直到床边探脉。
瑾宁攥着手中巾帕,“姑娘这是怎么了?睡了几天几夜,如何还不醒?”
正问话的功夫,荣大夫面色骤变,“今日姑娘可发生过什么事?”
瑾宁一惊,“未曾,一直昏睡。”
荣大夫即刻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在晨兮百会穴刺了刺,又在阳溪穴试了试,一阵从头到脚的忙活,脸色愈发难看,“姑娘的脉先前来探过两回了,并无异样。不过是操劳过甚心神俱疲,气血虚亏之下一时哀恸攻心导致晕厥。可姑娘自小体质尚佳,此种情况,将养些时日能痊愈,何况我还施过针。可。。。”
见荣大夫蓦然打住,瑾宁即刻会意,支走了采薇。
“姑娘的穴位自行封闭,已无法入针。”荣大夫面色沉重,捻着手中的银针道,“与十年前二姑娘的情形如出一辙。”
十年前二姑娘的情形?瑾宁清楚地记得才四五岁的尚玥兮,在娘亲过世时无故晕厥,昏睡了整整九日,身子明明是软的温的,可汤不能入喉,针不能入穴。小姑娘差点就随她娘亲同进棺材了。
“这。。。晨儿。。。也是。。。?”瑾宁一身冷汗。
荣老大夫垂下了手。
在坊间,失魂症又称鬼上身,活人魂魄被至阴物侵扰,轻者精神错乱,行为语言失常;重者神志尽失,穴位封闭,于昏睡中殒命。此症来得猝不及防,无医之法,只能听天由命。坊间素来传得阴邪,旁人避之不及,唯恐被厄运波及,连病者家人都会被唾弃。荣大夫几十年的行医生涯中,如此这般的失魂症属个例,但凡有医书记录下来的,无一例外均在几日内暴毙。独独尚家二姑娘尚玥兮,却能在昏睡九日后自行醒来,除却记忆折损大半,并无它碍,就像从未病过那般。这已然是荣大夫一生中最为不解的事。尚家是商贾之家,怕生意因此受创,故对玥兮的这段往事讳莫如深。当年的玥兮不过是个几岁孩童,加之尚明山保护得法,未引来关注。但这件事成为了尚明山送玥兮去峨眉山习武的首因。
“我家兄嫂德善齐天,当年玥儿有惊无险,这回晨儿也断不会出什么岔的。”瑾宁脸色发白。
荣大夫道,“失魂症并非如市井传言那般邪乎,只因病源无法判别,且穴位封闭,根本无从医治。那年活蹦乱跳的二姑娘骤然命悬一线,能醒来已是天大的造化。可长姑娘此时正值气血虚极之时,邪症入体,怕是。。。”
“怕是什么?”
“三五日光景,若是醒不来,凶多吉少。。。”荣老先生嘴角白须一抖,露出难得的窘迫,喃喃道,“老夫愧对明山老弟。唉,天见怜,哪里去寻天见怜呐。。。”
瑾宁一阵晕眩。
传说苍洱山天祈峰上生有一种花,长于峭壁坚石之中,向月,食夜露,月出花盈月落花合,花瓣作三黄四白。此花尽吸月阴之华、山地之灵,能让濒死之人还阳,延寿数年,亦使魂归本体,用做药引能医百病。世人称此花为天见怜,天见苍生苦,尤生怜悯。
天见怜只在夜间开放,白日收拢,极其难觅难采,且采摘后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入药,否则灵气尽散,效果大打折扣。有人曾以数万甚至数十万金求天见怜,但从未听说有人得手,反倒是隔个几年,就有人因寻花跌落山崖。久而久之,天见怜只剩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