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罂璎忍着剧痛,点点头。
“拿着你的九抟,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我会给你解药。放心吧,子献已经提前点了迷烟,他们不会醒,只是坐等你屠宰而已。”
“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被朝廷派来服侍我也非他们本意!未来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凭什么确定他们会置我于死地?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去确认他们的身份,为什么无端为他们安上‘眼线’与‘谋害’的罪名?”迟罂璎红了眼眶,压着声音无力地辩解,心中的悲痛与毒素造成的剧痛交织,一只手捂着胸口,分不清是身上更疼还是心更疼。
她们可能还有孩子,有母亲。她们在这宫里谋生,可能也只是迫不得已,可能他们,承载着一整个家庭的期望。可是,谁不是呢?天下那么多罪犯被处决,哪个的母亲在处决场上不会痛哭流涕?可若是罪犯就此被放过,受害者的家庭又为什么要无故遭受这番磨难?谁做事情件件都能顺着自己的心意?
“无辜?当你真有哪一天被出卖了,临死被人揪着头发强迫你抬起头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当一场雪崩造成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等某一天你会发现千金焕将你的行踪掌握的一清二楚;你会发现你得到的所有信息都经过了他们的过滤,而你仍然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掌握了天下;你会发现当那轮椅上的老头带兵冲进来,要杀你祭旗,进攻圣罗的时候,他们只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留你一人,你觉得凭你,那个小丫头和一个老太婆能护你多久?两秒?或者一秒?到那时候你会做什么?哭鼻子?抱怨命运不公平?或是再指责他们?那又还有什么用呢?”
迟罂璎想往外跑,被千酒拦住了。千酒用手扶住迟罂璎的肩,强迫她将身子直立,盯着她的眼睛:“可是现在你明明有改变命运,杜绝这一切发生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
“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里面有千金焕的暗子。你撑不了多久。要他们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选。”
迟罂璎泣不成声,最终还是慢慢推开了千酒扶住她的手臂,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床边,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九抟举起,眼里终于凝出了决绝之色,对自己说道:“对不起!我想活!”
利剑一把插入,“噗嗤”一声,床上的人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便没了动静。迟罂璎双手仍握在剑柄上,眼泪不停的流:“对不起……对不起……”利剑拔出,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迟罂璎扶住床沿,使自己不至于整个人倒下,靠着床边无力地哭泣。
“你还只刺了一个。”
迟罂璎扶着床沿来到下一个床榻,又是“噗嗤”的一声,剑入剑出。泪已经模糊了整个眼眶,眼前是什么,已经全然看不清。到下一个床铺时,只是机械地向下刺去。欲拔剑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是千酒。
“你刺偏了,这不是心脏,是腹部。如果他还没昏,大概会站起来给你一击。胜负往往是可以在瞬间扭转的。你得这样……”
千酒握住迟罂璎的手,握着剑柄,慢慢地旋转,最后猛地一抽。她的声音没有感情:“把肠子挑断,不然断的就是你的肠子。”
千酒又推着她继续向前,插腹,旋转,拔剑,一气呵成。
“这很痛苦,死前仍要遭受剧痛。但他的痛苦是因为你,刺偏了,才没能给他一个痛快。知道了吗?”
惊惧、害怕、痛苦……迟罂璎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在千九松开手的一刹那,他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满眼的红色、黑色交织不明,走过的那段路全是满地鲜血。她跪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终于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倒在了地上。她已经连悲痛地吼,都无力去吼了。泪水、汗水早已沾湿衣裳,发丝也贴在脸上,极为狼狈。
千酒呵斥她:“起来!持剑之人,手中的剑掉落,是大忌!”
迟罂璎挣扎一番,却没能站起来,千酒只好又去扶。
“这个房间还有两个,解决掉,我给你解药。你也无需为此说对不起,你要明白,此时不仅他们,还有你——你们的命运都不由你们做主。你为你的剑取名‘九抟’,想必你也不甘就此平庸。所以,你必须改变,你必须成长起来,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当‘你’已不是‘你’的时候,你就成功一半了。九抟在开锋,你也是。”
迟罂璎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只是突然迅速走向前,一键精准刺入心脏,又是两剑。然后快速跑向门口,靠在了外墙边,低下头,双手无力地垂着,不一会儿,再次瘫坐在地。千酒也出来了,往她怀里甩了个小瓷瓶。迟罂璎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瓶子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千酒的脚边。
“这只是今日的。”
迟罂璎双眼无神,忽然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苦笑起来:“我曾救了无数的人,被无数人感恩戴德。如今不过换了个地方,竟要亲手充当这个刽子手!普度天下的圣女杀了人,真是可笑!说出去怕是要遗臭万年!”
“你会变的,这不奇怪——人总是要变的。况且,在这种情况下,你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这种事没人为你着想,迫不得已——你累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千酒抱着迟罂璎回寝殿。迟罂璎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麻木地顺从着,看她为自己换衣服,看她为自己擦去身上的血,看她扶自己上床,然后轻轻地关上门,转身离开。
千酒来到庭院,子献已经等在那儿了。
她先放了一把火烧了迟罂璎带血的衣服,然后问道:“其他都处理完了?”
子献答复道:“都处理干净了。”
“暗处得呢?”
“找人引开了。并未造成他们对此处的关注。”
“看来帝君的私卫也不过如此啊,怕是平日训练没少偷懒——早就说过,这皇城已经腐朽得不堪入目了——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把这里收拾一下,再派几个人过来顶替他们的位置。”
“是。”
子献回复完后,千酒看子献还站在原地不走,便问道:“还有事?”
子献犹豫了一下,抱拳回复道:“属下有一事不解。花这么大功夫,让她自己处理,真的值得吗?”
千酒笑笑:“子献你这就不明白了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要是搞清楚了目前身处的位置,真的觉醒了,会给我很大的惊喜。”
“属下明白了。”
千酒又望向东侧——灯火通明的漱玉宫。然后轻声说道:“皇长姐啊皇长姐,你说你都这么怕黑了,还做这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