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他已入轮回。
羲玄终于想了起来:转世后的他,成了一位家世清贫的琴师,父母双亡,无亲朋故旧……
每日只在教坊司里为人弹琴奏乐,凭借才艺,赚取银钱……而这里,便是他已供职了几年的教坊司厢房内……
而眼前的人嘛……
“小仙羲玄,参见女帝陛下。”
羲玄敛襟正色,复对汝菱行一揖道:“陛下芳华。”
汝菱见状“扑哧”一笑,对羲玄摆摆手道:“免礼。”
对于羲玄能够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并不意外。
只是默默的,将这位天帝之子,在其心中的份量,又往上提了提。
然后道:“天帝无情,本宫却不能无义。羲玄,你母妃死了,日后,你便跟着本宫罢。”
“……什么?”
羲玄闻言目露迟疑,又静片刻,方缓缓道:“我、我已经有六千五百多年,不曾看见母妃了。”
“因为六千五百八十七年前,妖族联手修罗族,结成魔域,共同反天。此役艰险,胜算不高。魔域内部,也不心齐……你是天帝之子,留在天界,比回妖族,更适宜成长。”
汝菱平静道:“羲玄,你怨你母妃吗?”
“怨她当年抛夫弃子,不要帝妃身份,回妖族造反吗?”
羲玄闻言微微一怔,“不怨。”
“那你怨计都……哦不,现在应当叫他璇玑了。你怨璇玑,杀了你母妃吗?”汝菱轻舒广袖,一手托腮。另一手自然垂搭在腹部,好整以暇,看着羲玄。
羲玄道:“也不怨。”
“璇玑……她从来都不想要杀任何人的。她心里一直渴盼太平盛世,诸界罢战。”
“屠妖戮魔,非她所愿。由始至终,她只是个被人控制,身不由己的武器而已。”
而一个武器,无论杀多少人,又杀了谁,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定他的罪。也无需去怨,去恨……
汝菱:“你从小长在天界,享帝子之尊,想来,也是不怨柏麟的了?”
“柏麟帝君……作为天界一员,我无法责怪他什么,可他不该不顾璇玑的本性,只把她当器物来用。”羲玄皱了皱眉,道:“反天的妖魔也未必就各个该杀,至少,母妃她只是想给族人们一个自由、平等生活的环境。”
“自由、平等……”
汝菱低低一笑道:“可这世界本来就不平等啊,羲玄,你生来就是金赤神鸟,可知道凡物成仙的艰难?”
“罗喉计都的力量,但凡是众生刻苦修炼可以得来,柏麟也不会不惜下毒害他。”
“女帝陛下?”羲玄疑惑的唤了一句汝菱。是不能理解汝菱一个带头反天的上古妖王,为何在此妖魔联军战败,自己被天界围剿的如丧家之犬般时,还会替直接导致了她今朝境遇的柏麟帝君说话。
汝菱看出了羲玄不懂,但也没有解释,只从软榻上款款起身,走到羲玄面前……
果断无视了他骤然绷紧的身体,微微僵硬的神情,用涂着鲜红蔻丹、纤长美甲上还缀着朵朵金丝小花的手,轻抚羲玄脸庞道:“终究是还小啊……”
“羲玄,天下没有真正的平等,绝对的自由等于极致的混乱,会摧毁文明发展的土壤。”
“你不懂,或许,我不应该现在就来带你走。天帝让你下界历劫,吃些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着,
汝菱这念散去。
漫天花雨飘飞……
羲玄再一眨眼,原地便已不见了那道灼灼红衣。
推开厢房的门再重回教坊司,
凡间亦没有任何人记得,今日曾有汝菱来过这……
风过无痕,雾散无声。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但世间万物,但存在过,便有痕迹。
一切,因果与命运的轨迹,终究是与原本不同了。
………………
比如说,
九重天阙上,一道羊头、鹿身、狼蹄、圆顶,身披五彩霞光,通体如玉的麒麟,再难淡然出尘的俯瞰天地……选择降临凡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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