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无心。
竹析,好像也没有心一样。
十六岁的年纪接任尊者之位,有人羡慕他,有人嫉妒她,也有人可怜他。
但是别人的目光如何,竹析全不在意,骂他也好,心疼他也罢,竹析都不曾放在心上,他的人生似乎只剩下了修行。
楼箫彼时也担心竹析太伤心,去宽慰过竹析好几回。
但是每次竹析都是板着一张脸,冷漠地回答着“嗯”“哦”“好的”。
“竹析,这世上就没有其他你所在意的了吗?”楼箫问道。
竹析静坐在竹林之中没有回答,直到楼箫走出去好远之后,竹析才轻声地询问自己:“在意做什么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竹析早早地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与其在意后因失去而痛彻心扉,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在意。
他怕了生离死别。
怕了人世须臾。
竹析对任何事情,都是这漠不关心,按部就班的样子。
包括他后来的弟子们,竹析也只是尽到教导之职便再无其他关怀。
该教导弟子的,竹析会教,但是多余的,竹析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每年内门大选,选弟子的时候竹析都是等最后才选,有点儿像是把别的尊者不要的弟子捡回去,给他们一个家,不让他们受到打击的意思。
“你真不自己选一个称心的弟子吗?日后你也是要有接班人的。”楼箫和尹墨轮番地劝说。
竹析还是那副子事不关己的表情摇了摇头:“不用,都能教,也都能继承。”
楼箫:“……”
“都能和自己喜欢能一样吗?”尹墨问。
竹析点了点头:“嗯,都一样。”
尹墨:“……”
次数多了,也就没有人劝他了。
竹析也就一直那样子,捡别人剩下的,其他几位尊者偶尔也会故意将最后的留给竹析,以免他真的收了一群最差劲的。
竹析唯一争取过的弟子,就是晏岁,但是没有争取到,因为晏岁已经拜到别人师门下了。
“你收弟子不是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吗?这次怎么硬要抢我徒弟了?”楼箫被三番两次都来讨徒弟的竹析气得直跳脚。
竹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一百多年来,没有人比晏岁更和他眼缘,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收一个弟子。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就如他的师尊认定了要养他一样。
竹析也就是一眼认定了,想要晏岁做自己的继承人。
可是最后,晏岁没有成为他的继承人,但是也不曾成为楼箫的继承人。
晏岁直接去当帝君了。
在青阳氏打工的竹析和也来青阳氏打工的楼箫对视一眼,然后竹析没忍住笑了。
楼箫猜出了竹析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冷着脸说道:“就算她飞升了,她也是我的徒弟。”
竹析笑出了声:“哈哈哈。”
后来,楼箫也飞升了。
再后来,竹析终于要结束自己史上最长的竹尊者任期了。
在定继承人的时候,竹析在第一刻就写下了,写了个晏岁。
回过神来竹析又忍不住发笑,怎么写了个根本就不可能的人呢。
那还是写自己的第一个弟子吧,自己教他教得最久,这些年也帮自己教导过不少师弟师妹的,算是自己最放心的弟子,虽然自己连自己的第一个弟子叫什么都不记得。
竹析在卸任之后没有选择留在宴青都,也不想和梅尊者那样子去隐居,百来年的打工生涯,他好像逐渐爱上了人间烟火。
人间真的很美。
虽然有竹析最不喜欢的生离死别,但是也有竹析所贪恋的万家灯火。
这么些年竹析也攒下了不少的钱财,楼箫和尹墨在东隅山没有建起来的房子,最后居然是竹析建起来了。
青阳氏看着竹析这些年为青阳氏做出了不少贡献的份上,还给竹析打了个折,一些在打工的时候结识的朋友也自发来为竹析帮忙。
属于竹析的小家落成的那一日,竹析第一次请了那些朋友,在自己落成的新家里吃饭。
“竹老弟,你终于来东隅山建房子了,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回头大哥再给你说一个媳妇,指不定以后我们还能是亲家。”喝醉了的老友勾着竹析的肩膀,打着舌头对竹析说道。
竹析笑了笑回答道:“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由此挚友在侧,人世须臾,似乎也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