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難眠的夜,尤其是對年紀相對較大的幾人來說。
蕭翎閉著眼睛,但他的意識依舊清醒。晚風輕拂過他的面頰,夜晚的降臨讓氣溫驟然下降。
火在風中飄蕩,孩子們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甜。
葛子飛抱著從廢墟中找出來的刀,背倚在殘壁上,雙眼輕輕閉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菲菲枕著自己的右手臂躺在地上,原先一直閉著的眼無聲的張了開來。
她看著天空,夜空很美,雖不是在萬人空巷的街,但身旁溫暖眾人的篝火又怎麼不算是別樣的煙火氣?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
菲菲坐起身看了看四周的孩子們,隨後又打量起了蕭翎、葛子飛、凌子辛以及鴉羽和鴉小夭。
他們都閉著眼,但菲菲知道只有鴉羽和鴉小夭是真的睡著了。
蕭翎睡著時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平時總是一副溫和謙禮的樣子,‘睡著’了後倒顯得冷漠疏離。在菲菲的印象中他之前總是將頭髮束得整整齊齊的,現在卻將頭髮放了下來半披著,配上一雙丹鳳眼不知怎麼的有種看透世態炎涼的脫俗感。原先用來束髮的玉簪不知何時被他拿了下來,僅留一條白布將他的部分亂髮綁到了後方。
興許是因為他那雙擁有彎長睫毛的雙眼,他的五官立體卻並不會顯得凌厲。一身天空藍的深衣早已沾染上了塵埃,髮梢落到地上,雖狼狽卻不失少年氣魄。
葛子飛還是穿著他那身小廝服,一身亞麻色的短褐將他的一舉一動襯托的強而有力。與客棧時使用的人皮面具不同,他真實的臉上見不到什麼太陽曝曬的痕跡,那小白臉配上粗布製成、一開始就沾滿了歲月痕跡的小廝服,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他的腰間搭了個不知何時掛上去的玉佩,此刻那玉佩正安安靜靜地垂在他的身側。
頭微微垂下,亞麻色的布條將他烏黑的長髮束起,一頭高馬尾襯著這位少年郎越發的意氣風發。一雙桃花眼閉著,薄唇也輕輕抿著,別有一番道是多情卻無情的意味。
鴉羽一身玄色深衣,桃木髮簪將他的頭髮整齊的全束在頭頂。鴉小夭身著一身藏青與白相稱的直領襦裙,頭上還梳著可愛的雙ㄚ髻。
凌子辛同樣也全束著髮,銀製的髮簪襯得他本就稜角分明的臉越發的清冷。一身潔白的門服上用銀藍色的線繡上了山楂花的圖案,而山楂花正是凌城派的象徵。
由於凌城派一直以來都以凌城為根基並與凌城共同進退,因此在風格與制度上並不同於其他像目連幫與少年盟那樣自由瀟灑的獨立門派,反而直接融合了曾被不同王朝陸續用禮法統治過上千年的凌城之風俗。
這些差異從幾人的著裝就能看得出來。
山楂花的花語是守護,的確很適合作為護佑了凌城上千年的凌城派象徵。
凌城派在凌城獨立過後曾經有過好幾次的制度改動,因此對於外界而言它一直是個神秘的存在,直至今逢大難不死,所有人都在寒夜裡圍到了篝火旁相互取暖時,這層神秘的面紗才在悲劇中被凌子辛揭下。
凌城派與外頭一般的宗門門派不同,凌城派成立的宗旨便是為守護凌城。經過無數次制度變動後更是與凌城自身的自治運作連結在了一起,各司其職卻無法切割。說實話,從某些角度來看它早已脫離人們對江湖門派的定義。
凌城的孩子無論貴賤都會在四歲時進入凌城派接受培訓直至十五歲。
十五歲過後他們就會回到自己的家,僅有四分之一的孩子會被選中成為三大支部的人。
凌城派三大支部負責的領域各不相同。
首先是以社稷為主的民部,民部的規模是三大部中最大的,民部主要負責協助人民解決生活問題,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觀象堂也隸屬其下。
其次是以訊息為主的安部,與對外訊息的探查以及對內情報的掌握都是他們負責,不過這些都是暗地裡,明面上他們則是凌城培養戰力的武術教育機構,實際上凌城的守軍的確十有八九都是從培訓期間就被安部發掘並重點栽培出來的。
最後是以教學為主的禮部,負責發掘、培養孩子們的能力與素質。他們會挑選幾個適合領導凌城並有意願參與公家事宜的孩子進行培訓,在他們年滿二十歲後送往考堂參與公職考試,通過者便可在每五年一次的公民大會中參與推選取得公職。
凌城有自己的政治運作系統,在某種定義上凌城派的確主要是進行輔助的工作。這成為了混淆視聽很好的道具,而從小進行的保密訓練更是讓許多家庭內部雖和樂融融,但其實僅僅知道彼此就任於什麼支部,至於從事什麼工作、近來接觸過什麼人等問題都一概不知。
不過因為大家都一樣,所以並沒有人覺得這樣是錯誤的,反而覺得大多數的隱瞞都是為了保護彼此的必要之舉。
凌城被金崙盟找上門的那一天,民部疏導民眾,安部維護治安,禮部安撫難民。三大支全員出動,最後面對的就是全軍覆沒。
凌城百姓雖慌亂,但他們也是受過訓練的人。
全城無一人退卻,在知道自己可能馬上就要交代在原地後他們紛紛拿出了武器,上至期頤老人下至稚嫩孩提,是他們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爭取了時間讓凌子辛得以帶著部分孩子活下來。
有些孩子其實根本不懂什麼是死亡,可是看著大人們紛紛拿起武器的模樣,他們也想一起。
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壯氛圍,眾人在瞬間忘記了對死亡的恐懼。
一切都是為了身後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