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0章 拜高阁(2 / 2)错登科首页

过了良久,那人的嗓音也大了些,字字清晰:“冒犯文昌帝君,方才许的愿不作数。拙荆弃我如敝履,吃里扒外,招蜂引蝶,冷心冷肺,视国法如空文,视家规如无物,小人愿沐浴焚香,斋戒三月,换她下辈子托生个冬烘先生家,好好学一学女红针黹,将闺训倒背如流,看一页《女诫吃一口饭,张嘴就是德容言功,嫁个编书的秃子生十八个孩子。”

帝君像背后传来急促的喘气声,显然是气急了,愤愤道:“魁星大人,外子乃是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小人,您看在我拜了您十一年的份上,来世将他的头发都给我,剩下一颗脑袋被人当蹴鞠踢。”

另一边紧接着道:“帝君在上,内子恩将仇报,半点不羞愧,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我将一半家产给她,已经仁至义尽,您若记得我给您捐过一百两香火钱,就施法叫她踢球踢到颗人头,吓得疯疯癫癫把自己头发剪了做姑子去。”

“拙夫喜怒无常,夜夜行禽兽之事,杀人无数,孽债难还,妾身愿和他一刀两断!”

“贱内恶贯满盈,日日逞口舌之快,违律背法,菩萨难渡,小人愿和她恩断义绝!”

烛焰跳跃,高大的彩漆神像庄重肃穆,江蓠用拳头抵了一下酸胀的心口,咬着唇,往左边微微探头,不料那人也正好在伸着脖子看她。

两张面貌普通的脸僵在那儿,相对无言,火光映得彼此身上半明半暗。

江蓠张了张嘴,装作不认识他,嘿嘿两声打破沉寂,“这位爷,新年胜旧年啊。”

那人也道个吉祥:“万事顺遂,阖家安康。”

说罢不约而同地站起,一南一北跨出魁星阁的两扇门。

苍穹漆黑,一弯银月揽着几颗星,像是被瓢泼大雨洗过一般亮,冷风迎面吹来,脸上冰凉。

楚青崖有些透不过气,扯下面具,站在昏暗的角台上,撑着城墙极目眺望。城中华灯璀璨,丝竹笙歌随风远远飘来,是一曲《鹧鸪天,他听了半晌,觉得这调子耳熟,在墙砖上狠狠地拍了几掌,胸口的憋闷还是排遣不去。

这正是去岁中秋佳节,她在贡院撞上他时哼的小调——

能凿壁,会悬梁,偷天妙手绣文章。

必须砍得蟾宫桂,始信人间玉斧长。

他愿做她的玉斧,可她不要他了。

楚青崖颓然捂住脸,离开京城十几天,他一个人骑马望着无垠的雪原,总是想起暖阁里的红烛帐。

算什么?

这四个多月,他算什么?

无法平息的愤怒似岩浆从心底喷涌而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他猛地回头,指着她重重道:

“你——”

月光如雪,照在她揭去阻隔的脸上,那双黑眼睛里全是委屈,落着星辉,闪着水光,晶亮晶亮,睫毛一眨,两行热泪就滑出来,滴到毛绒绒的风领里。

真的是她!

他逃到天涯海角,这么大的一片地方,竟又碰上她,她难道长了翅膀,从京城飞了过来不成?

当见到她真面目的那一刻,楚青崖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喉咙发哽,眼眶也和她一样发红:

“——你怎么哭了?”

江蓠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管得着吗,你都不问我来干什么,还咒我,你咒我嫁个秃子……”

他走近一步,欲抬手给她拭泪,又甩了下袖子,哼道:“你不也咒我脑袋被人当球踢?”

江蓠哭得更大声了,“你没良心!你还不问我怎么来的……”

楚青崖顺着她问:“你怎么来的?”

问完愣了一瞬,声音紧张起来,“你一个人?侍卫没跟着你?”

她抹着眼泪道:“他们还要三天才能追上,都是我一个人骑马在前头,为了,为了赶上你。”

“一群饭桶!”楚青崖皱眉呵斥,“他们怎么糊涂成这样?京城到丰阳两千里路,敢让你一个人骑马来找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有几条命够赔?”

他拉起她的左手,脱去皮手套,掌心赫然印着一道缰绳磨出的红痕,还有刀刃划破的旧伤,指头上零星散布着拿笔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