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在厅里乐呵呵地说：“不错嘛，闻着这香就知道是行家。”

之荔大声回应：“哈哈，行家不敢，吃了再说。”

等饭熟的过程似乎很漫长，她也闲不住，见油锅里还有浓浓的油汁，突发奇想，洗了几棵青菜加了点油用大火快速炒起来。菜色一变，新鲜出锅。

再想，有正菜、青菜，还缺个汤呀。

又找出紫菜和两枚鸡蛋。这回也懒得百度了，再次拨了老妈的电话。

“喂，妈……哦，是呀。嗯，嗯，我知道……哦，这样，那个紫菜鸡蛋汤怎么做呀……”她问。老妈在电话里细细告诉她先用凉水把紫菜泡开，等锅里的水烧开了，再把泡开的紫菜倒进去，再放入鸡蛋。之荔自信满满，也不听完，连连称会了会了，挂了电话。

掰了大块干紫菜，用水泡了一大盆，鸡蛋打花，按老妈的步骤做了。看着一大锅沸腾的汤，心花怒放。

不久，饭也熟了，之荔才发现放多了水，饭都煮过头了。摆好饭菜碗筷，兴高采烈吆喝着开饭入席。姜源瞧了眼手表，正好19：00，前前后后总共花了2个多小时。

“嗯，不错，有荤有素还有汤，很丰盛。这土豆蒸肉看上去很好吃。这素菜炒过了点。这汤嘛，呃，这汤嘛……”姜源坐下来就开始评论。

之荔听有津津有味，连连问：“这汤怎么了？这汤不好吗？”

“嗯，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形状有点奇怪。”姜源斟酌着用词。

“奇怪？形状？”她瞪大眼睛，想不通为什么用“形状”来说汤。

“你，是不是放多了紫菜？”他再问。

“哦，我知道了！”她大笑，“好像紫菜是多了点哦，不像汤倒像菜了哈。”

“不是菜。像饼，黑乎乎的饼上还有白花花的玩意，看着，有点恶心。”姜源皱着眉头小心地说了出来。

之荔一时反应不来，愣了几分，生气了，却忍了，道：“怎么会？我看着挺好呀。”

“好好好，你看着好就好。辛苦了。那，我们开动吧！为庆祝我们正式成为室友，喝点小酒庆祝一下。”姜源取了瓶红酒和两只红酒杯来。

“要不要再点两只蜡烛呀？这个场景好像应该关灯点蜡烛的吧？”之荔傻傻问。

“切！你想烛光晚餐呀？我可没那兴致。”姜源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之荔尴尬极了，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俩人入座，姜源举杯，祝大家相处愉快。开始吃菜，之荔无比期待。

结果姜源吃了第一块土豆大赞，爽口！又夹了根青菜，道了声美味。之荔心满意足，得意洋洋。自己也开始吃菜，土豆有点咸，青菜根本没放盐，汤呢，就是开水味。这才想起，自己后面两个菜压根没放任何佐料。

姜源说，没事，咸就往汤里洗一洗，这样，菜不咸了，汤也有盐味了。之荔心怀感激地跟着他边洗边吃，居然也吃得欢快无比。

酒足饭饱，姜源主动收拾碗筷桌子，之荔去洗碗。

“很不错了。基本可以打个及格分。”在之荔再三请求他对今天的饭菜给个评价时，他给了很中肯的评语。

这顿晚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饭后，他们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坐在沙发看电话，聊新闻，气氛轻松而融洽。

9点左右，之荔道了“晚安”，洗了澡裹了个严实的睡衣钻进了房间。

一夜无话。

次日，之荔早早起来洗漱出门上班。姜源房里没有一丝动静。

中午晋安兴高采烈宣布他和孟津的恋情，众人嚷嚷一番之后也便各自忙去了。蓝玫依旧是报社的大忙人，难得在办公室露个面。肖斌也忙，他是后起之秀，能干又肯干，蕙香忙调查，之荔忙专案，晋安忙着恋爱，大部分的报料新闻、政府通稿等就都落在他肩上了。

午饭后，之荔坐在靠窗台下的沙发上，翻着一本《荆棘鸟》。肖斌进来时，她正认真读书。阳光晒在她年轻的脸上、隆起的胸脯上、修长的脖子上，她就像一只安静的白天鹅，高贵、纯洁、静谧、美好。

肖斌有一瞬间的讶然，竟看得呆了。

之荔喜欢《荆棘鸟》，这会，她正读到拉尔夫回到基兰寻找梅吉，而梅吉却已经嫁给一个看起来像他的家伙。

造化弄人，人生就是这样，终难得愿——泪水不知不觉流下脸庞——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她这样的女人，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年龄。然而，经过最近的这些事后，她很伤感，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书里的梅吉，那么爱拉尔夫，仅仅是一个看起来像他的男人，她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婚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她全然不顾，她只知道，那个男人长得像自己的爱人。

这本书她看了很多遍，最早是大一时期。那段时间，她暗恋一个男孩，那男孩是校园十大明星之一。那个时候，她躲在图书馆，沉浸在梅吉和拉尔夫的悲欢离合里，泪水也是这样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当时，她认为，无论如何，梅吉是幸福的，她毕竟生了拉尔夫的儿子。毕竟，她爱的人是爱她的，她有他的生命，有他的后代。即便命运多舛，他们的儿子早早死去，但毕竟相爱的人有过一个共同生命，而那儿子神似自己的父亲拉尔夫。

不止一次，她幻想过，如果没有爱情，如果遇不上相爱的人，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单身，努力幸福地活着，陪父母度过晚年。如果有一天，有幸遇上爱情，有幸爱上一个人，哪怕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能和他有个孩子，哪怕，他不能给孩子一个姓氏。

阳光里，泪水从她脸上一行行滑下，就像让人不知所措的太阳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光彩夺目，把本来要拿了东西就离开的肖斌看得呆了。他背着光，躲在阴影里，安静地看着这个翻着书页默默流泪的女人。

鸟儿胸前带着棘剌，它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在那荆棘剌进的一瞬，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但是，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里，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好的作品，永远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之荔甚至嫉妒梅吉，梅吉的爱人从她9岁开始就一直守在她身边，而这个最爱她的人，竟也是她一生挚爱。这是多大的幸福；她也嫉妒梅吉的勇敢、执着和坚持，她瞒着全世界生育下爱人的儿子，瞒着全世界把儿子送到他身边，即使他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儿子，他也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男人是多么迟钝的动物，他明明那么爱那孩子，明明那么爱那女人，却一生都在为他的上帝驱赶他的爱。直到儿子生命终结，梅吉终于告诉他孩子是他的儿子，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后悔了，后悔这一生对爱的逃避，他亲手毁了三个人的幸福。而这悔悟也终结了他长达79年的生命，长达70多年的孤独与渴望。

之荔抬眼看着窗外，夏日初长，绿荫茂盛，其实，自己30多岁的生命并不孤独，有亲爱父母，有可靠的朋友和同事，有获奖无数的事业，有看得见的追求和梦想。然而，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失眠。

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在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她始终一个人独自走过，孤芳自赏。

“《荆棘鸟》这种小说，好像并不太适合办公场合看。”肖斌的声音把之荔拉回现实。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她从容地擦干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个笑容：“谢谢。这书写得太好了，每回看到最后，都忍不住流泪。唉，你说哪天我要是也能写这么一本书，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肖斌深深地注视着这个被自己当作师父的女人。之荔有些尴尬，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问：“大家怎么都不回办公室了？”

俩人的距离很近，近得，肖斌看得到她长长的睫毛，居高临下地，他看到她嫩白的脖颈，顺着衣领与肌肤的缝隙，看到她白白的前胸和深深的乳沟。

“可能都，忙着约会吧。”肖斌说着，脸刷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