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荔急了，她挣脱警方的保护，猛地冲进人群，揪住老胡头的衣领子恶狠狠问“华子母子呢？你把他们怎么了？”急得泪都要流下来了。

老胡头见是之荔，吓得直叫姑奶奶，哆哆嗦嗦没句完整的话。费了好大劲，之荔才听明白，华子娘死了，当天晚上就没气了，华子因放走了之荔，被老耳惩罚，绑在祖山坟地里的山洞了。老胡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畏畏缩缩，可怜兮兮的：“我不想他死，我有送饭，我还等着他给我养老送终呢……”

之荔又急又气，眼泪簌簌落下来，她强忍住抽他的冲动，一字一句问清楚地点，带着警方上山找华子。

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找到了绑在石柱子上奄奄一息的华子。之荔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但当时她确实大喊着“华子”扑上去死命地解开了绳子，华子张开双眼，虚弱地说了句什么，便晕死过去了。

之荔自责极了，要是当初不去看望桂格阿姨，不去槐花仙寺，是不是他母亲就不会死，是不是他就不会受那么多罪？她语无伦次，泪如雨下。老胡头“砰”地跪倒在地，连连求道：“姑奶奶，姑奶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华子他要不是我，早被村长他们喂狗去了啊……你看，你看，我好歹救了华子的命，你帮我跟公安说句好话，放了我，我也是个可怜的人，生下来就没父没母……到如今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他一把眼泪一把风鼻涕，头磕得砰砰响。之荔厌恶地转过头。

医护人员作了些救助工作，华子苏醒后，喝了点热水，被警察背了出来。

下山路上，路过一个石头坡，原本虚弱无力的他突然哭着喊着挣扎着要从背他的警察背上下来。警察将他放下，他站不稳，拖着双脚在地上爬，一点点拼命往石头坡后面爬，“娘，儿子来给您收尸了……娘，儿子不孝……儿子来给您收尸了……”他哀嚎着，高一声低一声，血和泪和在一起，泪水和身上的血迹混在一块，在黄泥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湿痕。在场的人，无不掩面悲泣。

胡头也不再哭闹，缩着脖子瑟瑟发抖，整个人小了一圈。

石头坡的另一边，是个大土坑，扒开草丛，里面新旧白骨堆成小山。最边上的一堆破布里，歪着具披关散发、骨头边着肉的残缺女尸——那是华子的娘。华子紧紧抱着依稀能辩出人形的娘，哭得肝肠寸断。

据说，那土坑是专门处理夭折的婴儿和死去的无主妇女的，人死了，往坑里一扔，放上一群狼狗，没几天时间，便只剩下一堆猜不出名字的白骨。

很快，省里公安厅特派来的领导也到了。

胡家涌这个数百年来默默无闻的破败村落，有史以来头一回万众瞩目。

就在老耳被抓的同一天，唐易打来电话，蕙香平安归来了。

唐易给之荔电话时，蕙香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和健康状态倒是都不错，不像受过虐待。医生检查过了，她服用了大剂量安定药物，药力消退自然会醒来。

韦家父母喜极而泣，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断断续续给唐易讲了事情经过，说，昨晚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将昏迷的蕙香放在小区门口不远的花坛上，身上还盖了条毛毯。早班的清洁工发现了，小区保安都认识，就直接抱进家来了。

警察也来了，但说有要事在身，交待韦家父母，等蕙香醒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作口供，便走了。

蕙香醒后，抱着父母痛哭了一场，说了一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之类的伤心话。

警方到场之后，她才断断续续把红枫镇的事说了一遍。

“那老太太长什么样？”警察问。

“蒙着头，60来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蕙香答。

唐易叹气，道：“韦大记者，这样的老太太，满大街都是。”蕙香为难地低下头，不是她观察力差，实在是人家伪装得好。

“你刚说两个小伙子左手虎口纹了片枫叶？”警察又问。

“嗯，小伙穿着黑色立领，平头，要有照片我都能认出来，尤其那个小七。”蕙香自信了些。

“你们要去查查那个红枫寺，那是个贼窝……”蕙香急切地说，“伍淑贞和另一个女人，极有可能还在里面。”

“好。”

“还有那面包车和跳崖的姑娘，对了，还有被他们推下车的大叔……”她激动起来，抓住警察的双臂使劲摇晃，“你快去找找他们，那都是人命啊！”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窗帘沙沙作响，远远的，有飞鸟从窗前飞过，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只有大家的呼吸声。

唐易拍拍她的背，轻声说：“蕙香，你冷静点，跳崖的姑娘找到了，堕车的大叔还在医院，他帮你报了案……”蕙香掩面痛哭，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孩子，头一回看到鲜活的人命说死就死了。

几个警察挫败地垂着头，很多时候，警察是无力的，无能为力。

关于伤疤男子，蕙香一笔带过。奇怪的是，她对他并无怨恨，细细想来，居然也没有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