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站在观众席间过道的台阶上，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朦胧兽，斯黛拉突然回想起了那个平常的午后，如今的执政官兰斯特罗，当时还是巴比伦科学院的研究员，曾经在他的研究室内对自己说过的话——

“善良与锋芒并不冲突，正相反，当你想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必须同时具备这两种力量。”

“没有威慑力的道德，就是把软弱和美德混为一谈，这就和过期的牛奶、穷人的真心一样，一文不值。”

“斯黛拉，当从你选择与超验同行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学习这一门课程，即如何变得强大和危险。”

“记住，适当地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态度，但不要过度。”

“那些擅长使剑，但是剑不轻易出鞘的人，将能够继承这个世界。”

......

“善良与锋芒并不冲突？”

斯黛拉仿佛不相信的，又重复地念了一遍。

她内心则是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善良的初心，是为了让世间变得更加美好；而行使锋芒的代价，却往往由像砂砾一样不可计数的弱者来承担。

那么谁，来执掌界定弱者的指挥棒？

又是谁，来主导这杀伐果断的边界？

像这样略带消极的情绪显然不合时宜，斯黛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片无常的虚境所侵蚀。

这是朦胧兽身上的翅粉所带来的效果，会刻意放大、煽动情绪对人的影响。

她知道，现在的精神虚弱仅仅只是个开始，等待着他们的，可能是最凄惨的结局——

个体意识将被无情的溶解，肉体也得不到应有的体面与尊重，死亡将不再得到安眠，而是成为孕育新一轮虫子的邪恶温床。

朦胧兽，就是这样令人胆战心惊的存在。

听起来梦幻的名字，实际上指向了它擅于制造大型幻境的能力。

“作为一种较为特殊的高阶喰兽，虽然朦胧兽自身的战斗力难以对付，却不是最让人优先考虑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格拉斯曼忽然开口说道：“值得让人严阵以待的，不是别的，恰恰是它恐怖至极的繁殖能力。因为每一只朦胧兽，都是作为母巢的存在，所谓的一条虫代表一整个战舰，大意就是如此。”

遗憾的是，面对这种宛如病毒般迅速扩散蔓延的攻击方式，普通人乃至于低阶的超验者，在它展开的领域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力。

而哪怕是中高阶的超验者，面对这种防不胜防的寄生攻击，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思考到这里，斯黛拉轻轻拍了拍掌，微微哂道：“常规的人海战术，在这样的喰兽面前完全发挥不了效用，送出去的战士，大抵只会成为它吸收的血包，甚至很可能在平白增加杀死它的难度。”

说完之后，斯黛拉的眼眸中滑过一缕凝重。

只见在足以容纳数千人容量的演出大厅内，可谓处处“人头攒动”。

将放远的目光收回，转头看向身边的指挥官，斯黛拉似笑非笑地说道：“格拉斯曼，关于这次任务，你怎么看？”

格拉斯曼正视前方，一脸平静地说道：“最好的解决战略，就是在战线被拉长之前，在朦胧兽培育的虫卵尽可能少之前！迅速一刀致命地解决掉母巢。”

“还有呢？”

格拉斯曼接着哑声说道：“现在这种局面，虫卵的数量已经超出军团可承担的上限，如果想要解决此次虚境事件，除非是......眷者级别。”

说完这句话后，上校略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就仿佛说完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的力量。

眷者，这完全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即便在整个刻奇，也只有雅舍的三大枢机才拥有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

所谓眷者，意味着上天眷顾之人，他们站在超验者等级序列的顶端，超脱于物，俯视众生，是仅次于神主的第一序列。

换言之，除了位列高阶的斯黛拉以外，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一个不小心的话，大概率......就会成为喂养朦胧兽的人肉养料。

突然，斯黛拉原本清澈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上校，你还漏了另一种解决方案。”

似乎猜到眼前作为军团一把手的挚友在想什么，格拉斯曼低头不语。

“更简单的方法。”耸耸肩，斯黛拉一脸微笑地说道，“把已经虫卵缠身的人通通杀掉不就好了。”

听到这番话后，上校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

格拉斯曼自然听出了此时挚友口中真实的、扑面而来的杀气！这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同时，也从心底涌起了巨大的愤怒。

虽然两人是从果壳学校毕业的昔日同窗，曾经交换过彼此的梦想和志向，但是从近年起，随着斯黛拉晋升统领之后，他已经越来越不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否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朋友了。

她变得越来越高高在上，越来越习惯于做简单的数字取舍。

思忖片刻，格拉斯曼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敢尝试，那么，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若无其事地放出狠话后，他转头盯向身旁的女人，原以为会被呵斥，结果得到的，却是斯黛拉充满欣慰的眼神。

“看你这样的态度。”斯黛拉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我就放心了。”

这时候，在一旁目睹了两位长官的对话后，从过道处严阵以待的铁卫中间，先是迈出了两位，紧接着是若干位！

最后剩下的所有铁卫集体向前齐齐跨出了一步！

“御林铁卫当身先士卒，荡涤腐朽，拱卫刻奇，至死方休！”

这一刻，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不乏悍然赴死的决心和敢于直面强敌的勇气，所以才异口同声地背起了入伍时立下的铁卫誓言！

洪亮整齐的声音响在耳边，注视着每一张相似的脸孔，感受到来自年轻胸膛里的那份热血，斯黛拉沉吟地说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