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总是如期而至,每天我都会被一阵阵压抑的头痛折磨得无法入眠。有人会被恶梦惊醒,有人会被闹钟吵醒,而我,总是在5点45分,被这阵头痛折磨得无法安宁。或许正因为这头痛,让我对梦境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我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做过梦。
厨房里传来莉莉姐的声音:“是不是醒了?别懒在床上,下来帮我做早饭!”她总是这么充满活力。“本来没醒,被你吵醒了!”“算了吧,都5点45了,你不醒才怪!快起来,你爸去买烧饼了,你起来帮我煎两个鸡蛋,我打完这个八段锦就去买菜!”“知道了,妈!”也只有在这个清晨,我会称呼她为妈妈,出门时,她却让我喊她莉莉姐。莉莉姐是社区晨练的领袖,每天早晨4点半,她就会组织一群老太太打太极,打完太极,她就会回家准备早餐,如果精力充沛,她还会练习瑜伽。“你也悠着点,都60出头了,保养得已经不错了,不要这么拼!”“你懂什么,整天混吃等死,什么时候才能带个女人回家,给我生个孙子,我就能轻松点了!”莉莉姐豪爽地说。
“你就少说两句,你精力旺盛?有本事别晚上7点半就睡!儿子有自己的生活,管我一辈子了,儿子你就少管点!”爸从外面买了烧饼回来,一边开门一边说。小镇的传统手艺制作的烧饼,还用旧报纸包着,每次吃的时候,我们还能看到几个印在饼上的字。莉莉姐每次都会把印的字扣掉,然后大骂一句:“吃死人就让他关门!”爸总会因此和她吵架,“大早上,少说不吉利的话!”
这一年,家中最常见的两个话题就是催我找对象和讨论中午吃什么。我的父亲是个退休工人,而莉莉姐则是退休的会计。他们都对退休生活感到不安,尤其是莉莉姐,尽管大腿上有一条二十厘米的疤痕,但这并不妨碍她爱美的心。她平时喜欢穿紧身牛仔裤或长裙,在外面还要求我叫她莉莉姐。我的父亲则更为实在,尽管二十年前就下岗了,他还是在小区门口开了一家小超市,并且偶尔还会帮忙修理小区的电灯等设施。我大学毕业后,曾尝试过几份工作,但都不长久。我曾经进入国企,也尝试过设计工作,但在五年前的一次车祸中,我失去了右手,头部也受伤,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苏醒。父亲劝我不要再瞎折腾,于是他在超市后面为我隔出了一间办公室,让我带领几个工人给小镇的居民做些装修工作,以此贴补家用。这样一晃,我已经在家乡小镇上过了三年。
下午,莉莉姐在超市前台大声喊道:“下午去马姨家一趟,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她是从外地考过来的,年纪比你小不了几岁。去看看吧,也许人家会看上你呢!记得带点水果,你已经很久没去马姨家了,要懂点礼数。”我正忙于一份图纸设计,随意答应了一声。刚走出门去拿水,莉莉姐又接着说:“你还是回去换身衣服,整理一下头发。看看你这副样子,哪个姑娘会被吸引。”父亲走过来看了看,递给我两瓶矿泉水:“你还是去理个发吧,下午要见人家姑娘,注意点仪表。”“哎,有什么好注意的,我这风格挺好,人家姑娘可是考过来的,看我这条件,估计也没什么希望。马姨也是,找个寡妇介绍给我得了,还有点机会。这些考过来的姑娘,哪个不是眼睛往上看的?”莉莉姐回答道:“叫你去你就去,马姨不是在害你。既然人家肯见你,说明还是有点机会的。听到了吗?晚上最好别回家...”“你瞎说什么?什么不回来,有你这样做妈的吗?”爸突然吼道。我赶紧拿着水回到了办公室,关上了门,这个情况,估计老两口要吵上半小时。我悄悄从后门回到了家。其实,我内心深处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伴侣,但我清楚自己的情况,恐怕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接近下午2点半,我经过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串香蕉、一袋大苹果,如今水果已经成为了奢侈品。店老板不知道从哪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还塞给我一袋荔枝,并告诉我剥给姑娘吃。我微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心中却有些许遗憾,毕竟右手的残疾让我无法剥开荔枝。
到了马姨家后,我将水果全部丢进了厨房,马姨告诉我,姑娘一会儿就过来。我环顾四周,这里已经快半年没有来过了。她家儿子一直在外地打工,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上次我来,还是他回家过年的那段时间。不久后,那位姑娘就来了。她穿着一件黄色的短袖上衣和白色的长裙,但黄色上衣并不适合她,让她看起来有些黑。我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简单地聊了一会儿,我才了解到,姑娘比我小两岁,实际上已经33岁了。在小镇上,28岁就已经被视为大龄剩女。姑娘老家在四川,距离我们这里不到200公里。她并非像马姨说的那样是从外地考来的,而是镇上财政所的劳务派遣工。“小波,你可以带小妮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环境。”马姨说。
在马姨家,我总觉得自己有点不自在,所以当她提出一起去转转时,我立刻就同意了。我决定带着姑娘去镇上的服装城,我算是有点强迫症,她身上的衣服实在让我有些难以忍受,心想给她买件新衣服换换吧。“这条街我们称之为服装城,其实也就是沿街的几家卖衣服的店铺,小镇上并不多见什么品牌。”我边走边向她解释。“嗯,我知道,我来过这里。”她答道。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您之前在大城市待过,怎么后来到这里了呢?”我伸手拔出右边的假手,又重新装上,回答道:“遭遇了一场车祸,在外面生活确实不太方便。”她听后,默默不再说话。
街道两旁,各店铺都在大声播放着打折信息:“牛仔裤打折,两件八折,三件六折!”、“全场五折起,大甩卖!”这些声音如此响亮,让我感到头疼。我带着姑娘进入一家店铺,噪音才稍微小了一些。“小妮,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服?”我看着她开始挑选,赶紧躲进店内,外面的噪音让我有点头晕。我坐在店内的沙发上,一名营业员递给我一杯水。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看到饮水机就在旁边,我便起身去接水。
饮水机旁边挂着一件小孩子的连衣裙,我把水杯放在地上,伸手去摸那件连衣裙。刚才的营业员正忙着向小妮介绍衣服,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看着那件连衣裙,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将其取下。这时,另一位营业员走了过来,“这件连衣裙小孩子穿上非常漂亮,已经卖出好几件了。你家孩子多大了?”“五岁。”“身高多少?”“一米一。”“这件正合适!”我机械地回答着,然后转身对小妮说:“你觉得这件衣服芊芊穿着好看吗?”突然间,我觉得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小妮和张着嘴巴的营业员都看着我,但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我能看到自己还在笑着说话,但四周却一片寂静。就像是掉进了海中,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逐渐远去,周围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