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容回去时仅剩几个人还在边吃边跟同伴胡侃。厨房的人已经开始收碗筷了,见槿容吃得快,一位大娘嘱咐她别急,离做工还有些时候。
饭后略休息片刻就又开始劳作了。管事的给这六个女子分了三个小一些的马厩。每日马被带出去时是打扫最便意的时候。
起初槿容以为赵盼儿又在乱使性子,渐渐发觉似乎是只针对她,因为在经过她身边时赵盼儿摔摔打打得格外大声,鼻子里还哼来哼去的。槿容回想了一下,确保自己跟李平没有任何交汇。既然自己行为并未不妥,那赵盼儿为何又如此她便不想去穷究原因了。
见槿容似无知无觉,赵盼儿更觉憋闷。像和地面有仇似的,用尽力气挥舞着扫帚。马厩忌潮湿,清扫时不得洒水,赵盼儿几扫帚下去就弄得马厩尘土漫天,呛得人嗓子眼儿不好受。槿容低低咳嗽几声,拿巾帕捂住口鼻,依旧沉声做事。有一个姐妹实在受不了了,说了赵盼儿几句。
这下赵盼儿的火气可有处发泄了。她讥笑那人道:“怎么?这会儿来帮腔了!想着她有一日当了场主夫人能提携提携你,现在就开始舔沟子了?我赵盼儿是称不上好人,但我心里想什么就敢说什么,不像你们有些人,心里嫉妒得要死,天天盼着人家不得好儿,面上还假客套,装好人,虚伪得很!你今天来装好人了,不是昨晚在房里跟我同仇敌忾,说她装模作样假清高的时候了!”
那人没想到赵盼儿会如此揭她的底,脸一红,回骂道:“赵盼儿,你是疯狗吗?好歹不分!就你这善妒的性子,李平早晚休了你。他今儿惦记着给人家留一碗饭,心里头指不定装进去多少呢!”
这话可戳中赵盼儿心里最痛的地方了,她举起扫帚扔向对方。那一边也不甘示弱,拿起粪框也砸了过去。两人都气不过,骂骂咧咧往对方冲去,好歹被其余几人拉住,没有扭打到一处去。
槿容看了眼乱糟糟的场面,将笤帚放好,走去外面靠在草垛子上晒太阳去了。
陶芳苦口婆心地劝着,说要是被管事的知道了,她们六个说不定都得被撵走,想到她家中境况和对这份工的看中,急得都哭了。
***
槿容再三犹豫,抬手扣上易禹家的门。
刚拍上门环,门吱呀开了小半扇。槿容略往院中瞧了瞧,没有看见易禹,也不见柳玉。但既然门开着,想必家里是有人的。
于是槿容拽着门环又扣了几下。
易禹先从西边屋子出来,看见槿容先是一怔,随即热络地笑了。槿容无法出口自己来此的理由,一时也没有找到好的由头,便也唯有笑了。
“阿珠姐,快进来。”易禹边说边上前迎接。
槿容略颔颔首迈过门槛。
柳玉这时也从堂屋出来,看到槿容,琉璃似的泛着水润带着光的眸子里映出惊讶,继而是惊喜。
槿容笑着对柳玉说:“走着走着就……就到这儿了。”
柳玉快步走到槿容身前,双手拉起她的,缓缓道:“自昨日与妹妹相识,白日里禁不住想起妹妹好几回,也盼着早日跟妹妹再见面。”
于槿容,这是最好的迎接和抚慰了!
这时从西屋又走出一个少年,槿容方抬眼便瞧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阿珠姐姐,好巧啊!”
“哎,你怎么也在这儿?”话出口之后槿容意识到这样打招呼是不妥的,于是收敛些笑容,客气地又重新说了一遍,“……小少爷也在这儿啊?”
风烈哈哈笑了两声,“阿珠姐姐以后直接唤我的名字吧。听你喊‘小少爷’怪别扭的。况且在我心里你早就是姐姐了,跟柳姐姐一样。”
槿容没有点头应是,也没有客套地推脱。认真说起来,这也不过是她和风烈的第二次见面,第二次看到彼此的见面。但不知是合眼缘还是因风烈热情的性子,槿容并不觉得与他有很深的生疏和隔阂。可是二人毕竟交往不多,身份也有异,同他讲话尚无法同与易禹那样随意。
风烈看了一眼易禹,笑着继续道:“阿禹学问好,我来请教请教。”
这话弄得易禹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地瞟了一眼槿容。
“我们屋里说话去了,你们也忙你们的吧。”柳玉拉起槿容的手,引她去堂屋。
方才风烈看向易禹时玩笑的表情和此时柳玉说话的语气用词,再想起平日易禹口中常提到大少爷对他的教导,槿容觉得他们两家之间应该不是主仆关系。
跨过门槛,槿容说:“来得仓促,两手空空。姐姐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下次来我带给姐姐。”
柳玉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笑说:“快别说如此生分的话,我同你一见如故,你常来看我比什么都强。妹妹应能感受到,我这绝对不是客套话。”
柳玉将槿容引至榻前,请她坐下,而自己则去了里间。不多时端出一个小簸箕放在槿容身侧,里面放着红枣,榛子。见柳玉还要忙活,槿容拉住她道:“我来这里坐坐,见见姐姐已是很好的,若因此叨扰姐姐,使姐姐忙个不停,不得安生,以后不敢来了。”
柳玉望望槿容,在她身边坐下。槿容这才放手。
柳玉将小簸箕又往槿容面前挪了挪,催她尝尝。槿容拿出两个大枣,递给柳玉一个,而后不由自主望着地面,默默地慢慢地吃了起来。
柳玉兰心蕙质,看出槿容心绪不佳。“妹妹是有什么心事吗?”
槿容扭头,望着那冰雪般透亮的眸子,顿了顿,仿若在回想方才耳畔的话音,然后摇了摇头。
柳玉深知有许多情愫如烟似雾,是无可名状的。此时她既无法出口,自己陪在她身边反累她抽出心神应对自己,不如放她一人静思。
“妹妹先坐,趁着还有天光,我把阿禹的一件衣裳赶制出来。夏天要到了,给他做一身家里穿的,凉快。”
柳玉在窗前坐下,槿容一瞬不转地望着那抹倩影,感谢她的体贴。自己今日真是无礼透了,第二次登门拜访,依旧两手空空,人家看出她有心事,好心开解,她却拒绝倾诉……
不是她拒绝,而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啊!
清晨的事情,已让人心绪难好,一日里她都没有讲什么话。
下工后她不想回住处,找了处僻静处看书,可一眼也看不进去。阮春来她身旁,问她是否知道赵盼儿为何生气,她回答说原本不知道,听她们吵架后知道了。但阮春还是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原来早上见饭快没有了,李平提醒陶芳别忘了给槿容留一份饭,陶芳说已经留好了。这事不知道被谁看见了,学给了赵盼儿。赵盼儿先是找李平吵了一架,之后又冲她发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