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钟上赫然显示:八点四十五。
也就是代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十五分钟。
他们来得太迟,若再没有重点地胡乱问下去,怕就根本来不及跑一个来回了。
美杏眉间染上几分焦急,但还是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师如月。
“九点是包子送到的时间,还是你吃完包子的时间?”
师如月倒是淡定,继续想到什么问什么。
“你他妈烦不烦?买几个包子这么屁大点事儿,你也要问八百个问题?你要是早些去买,现在回都回来,任务都完成了!”
当NPC想要糊弄过去时,一定要继续追问。
若按照美杏的示范,的确该是这样。
但师如月向来耐心不太好。
于是,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攥住杀猪匠的头发,将其脑袋重重摁在切肉的案板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啊啊啊啊啊啊!贱人!你想干什么!四方内禁止私斗你不知道吗!”
师如月却漫不经心地掀了一下眼皮:“哦?我初来乍到,未曾听说。”
美杏吓了一跳,赶忙要拦,却被诸葛青云两指拈着后衣领拽了回去。
师如月毫不留情地将杀猪匠从铺子里拖出来,才转向美杏,淡淡问道:“四方内的相关规则,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美杏一愣:“在外界时就略有耳闻。后来到了丁级,发放身份牌时也一同发了玩家手册,手册上的内容也证实了这一点。”
师如月摇摇头:“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关于四方规则的正式介绍,你是在获身份牌成为正式玩家之后,才收到。”
“你的意思是,很可能新手时期,根本不需要遵守这些?”
美杏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师如月一个噤声咒封了杀猪匠的鬼哭狼嚎,又拿脚踢了他两下,催促他自己站起身来。
“可那也只是猜测!师姐姐怎敢如此冒险!”
趁师如月注意力被美杏吸引注意,杀猪匠眼珠子骨碌一转,爬起来撒腿就要跑。
师如月抬手轻轻一指,就有一缕黑色丝线蜿蜒而出,将杀猪匠团团捆住,动弹不得,而后指尖一勾,他便猛地被拽回来,摔倒在她脚下。
“天底下未曾有我不敢为之事。”
说着,她又踢了杀猪匠一脚,不耐烦道:
“抬头。”
杀猪匠龇牙咧嘴地仰起脑袋,与师如月对上视线。
她眼中似有流光氤氲,如天边最绚烂的云霞,一瞬就将他蛊惑其中。
“不是想吃包子吗?自己去买。吃完了再回来。”
“自己......去买......”
身上的黑色丝线消散,杀猪匠有些迟钝地站起身来,像失了魂似的,摇摇晃晃朝包子铺的方向走去。
师如月这次有刻意控制,并没有误伤。
等目送杀猪匠走远,她才不紧不慢跟美杏解释。
“不觉得奇怪吗?除了玩家之间的口口相传,我在这个被你称作中转站的城市,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明文规定。它若约束所有人,就应该将规则一一悉数,布之公告。让所有人进入四方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而且,城镇中未见执法队伍。那么关于规则的执行,又是谁在监管?谁在判罚?”
说着,师如月的目光下移,落到了美杏挂在腰间的身份牌上。
“如果那些所谓的规则,是它在监管,它在判罚,那就说得通了。”
美杏心尖一颤,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身份牌便等同于是四方的眼睛,它与玩家识海相连,自然能感应到玩家的意念,由它来界定何谓私斗,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它既可以让你随时随地进出四方,就代表它也能随时随地切断你与四方之间的联系,将你拉入黑名单。这一点,也完全吻合。”
美杏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是对身份牌,是对师如月。
师如月不过来了两日,且其中九成的时间都在庄园休息。对四方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她的口述,以及她今日领着在城中溜达的这小半圈而已。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出如此颠覆的结论。
这是何其可怖的洞察力。
心有猜测之后,就立刻付诸实践。
胆识、魄力,缺一不可。
难怪连系统都要给人家三分薄面呢。
还真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不比则矣,一比恨不得自挂东南枝。
对美杏此刻的头脑风暴,师如月自是一无所知。
但实际是,师如月在她眼中所有的可贵品质,都仅仅是因为她足够强,且不死不灭,无所惧,便无所虑。
判断错了就错了,决策失误就失误,谁又能奈她何?
“那......岂不是没有身份牌,反而能为所欲为?”
美杏咽了咽口水,有些恍惚地问。
“不好说。”
这一次,师如月却没有给出肯定回答。
“很明显,四方并非不想将规则贯彻到所有人身上,它只是能力有限而已。所以才任由规则的有效范围被模糊。如果新手动静闹得太大,引起世界主人的注意,怕也会被判罚。一是杀鸡儆猴,二是维护规则的权威。”
说得太多,她显得有些困倦,连着又打了好几个哈欠。
“简而言之,新人嘛,低调一些,做什么都没谁管你。毕竟所谓私斗,判定的界限可以是拳脚摩擦,可以是皮开见血,也可以是断头点地......”
“被其他玩家看见也无伤大雅,只要不太过分,基于对四方的信任,他们会将所见自行合理化的。”
“厉害。”
因为话少而存在感极低的许南山,在此刻开口给师如月点了个赞。
师如月还没理他,因为就在刚刚,她手腕上的任务流光变成了乳白色。
任务完成了。
恰在这时,一片枯叶飘下来,落在诸葛青云肩头。
再细看,才发觉是只符纸小人。
它手中抱着最大的一片桃花瓣,又蹦又跳,十分高兴的样子,像在邀功。
紧接着,不远处的小巷中,传来清脆犬吠。
几只符纸小人从巷子中探出头来。
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谁注意它们之后,才扭头朝巷子里挥了挥手。
于是一只小泰迪欢快地冲了出来,它背上骑着好一些符纸小人,紧抱着小泰迪脖颈上的毛毛,被风刮得上摇下摆。
很快,小泰迪率先跑到了诸葛青云跟前,它乖巧坐下,大眼睛滴溜溜望着他肩头的符纸小人,拼命摇着那只剩短短一小截的尾巴。
诸葛青云睨了它一眼,两指将肩头的符纸小人捻了下来,灵气一弹,便将它送去许南山眼前。
许南山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住,符纸小人便恭恭敬敬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将桃花瓣轻轻放在了他手心。
小狗见状,也忙转移了目标,站起来扒着许南山的小腿,尾巴摇个不停。
许南山浑身僵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其他符纸小人也都追了过来,十分拟人化地撑着膝盖,作出气喘吁吁的模样。
许南山掌心的符纸小人跳下去,晃啊晃啊落到地上,蹦蹦跳跳地和其他“兄弟姐妹”挨个击掌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