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人在受到刺激的时候,自我保护机制有可能让他们失去那段记忆。你对阵法异能者的感情那么热切,约莫是真把那场面全忘了吧。
“……你也不用那么,”陈岚心生怜悯,顺着往下编,“他或许也和老福一样,只是离开了。既然他临走前安排我们到这个基地,就是让我们在这边好好过日子的,你也不用再……”
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一下就失了力道,掌心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些。
“您是在安慰我吧,岚姨。”硼依旧看着她,似乎看穿了那份怜悯,“我知道他死了。”
明亮的棕色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绿意,可谁都知道,他的遗物就在里面。
陈岚不知道这视线里为什么带了些失望:“那你是……想安葬他?”
硼摇摇头,嘴角扬起。
“我要复活他。岚姨——”
眼看着陈岚的脸色变得不善,硼的语调低沉下去,带着些不可置信:“您不愿意帮忙吗?”
陈岚似乎想说什么重话,可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先不说别的,你要怎么复活?”
到底还是不配合,硼不再掩饰自己的失望,她盯着陈岚,把最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思索一会,接着说了下去。
“融合系异能者和治愈系异能者一起被送出来,不就是他的布局之一吗?我本以为消耗型的治愈系不过如此,但从尸龙的痕迹看来,它的上限……”
“不要打他们的主意!”陈岚断喝一声,左腿后撤一步摆出极为不友善的警戒姿态,“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拿到了这些消息,但阿星他本来就不是人类,更没有真正的实体,这种治愈能力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就算失败了,再去找别的方法就好。”
硼的背脊挺直,双手背在身后,她至今仍是普通人,但她居高临下的眼神与俯瞰众生的阵法异能者已经有些相似。
“你简直是在侮辱他。如果他还活着,至少不会让解——”陈岚吞下龙首的旧名,“不会让龙首卷进任何危险里。”
“他比您分得清主次。”
哪怕聋子都能感觉到硼的倨傲,陈岚的呼吸变得粗重,想掏出怀里的信封,手伸到一半,又颤抖着放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便携阵法技术硼迟早会交给基地,这一沓本来就是星图的心意,没必要还给这个中间人。
“再见,岚姨。”
硼的语气里连失望都没有了,她很快把无关紧要的人抛之脑后,按照自己的步调做想要做的事情。
她调转方向,刷身份卡进入研究所,去了栋被设为阵眼的实验楼。越往下走,越是异常的能量环境让普通人和异能者都难以接近,硼却极为自在,穿过了最为狂暴的能量场。
刷开最后一扇大门时,一股人体腐烂的气味在走廊里蔓延开。
硼面色如常地踏进屋内,啪地一下打开灯。惨白的灯光浇在实验室正中的台子上,却显然照不进台面上搁着的人浑浊凸出的眼球。
比起死人,台面上躺着的更像假人,人形的壳子发青,遍布孔洞和裂缝,棕绿色的腐败液体从各个孔洞渗出,滴滴答答落到废液盒子里。周围的仪器、电线与灯光下不太明显的荧蓝色纹路围绕着他,屏幕上不断刷新数字,指示灯规律闪烁,反倒显出生命的律动。
“到哪个阶段了?”
尾音在实验室里激起一叠回声,除了屏幕上的数字有了些微波动,无人回应硼的问题。
她也不指望台上的人能回答,兀自来到操作台前,调出日志。
躯体已经腐败,声带眼睛这些组织也烂了,但这段时间的忙活有了成果,台子上这人的脑子还活着。
“不错,你是目前唯一一个样本,如果能坚持完所有阶段,就不用去找别的材料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哈哈,这种危险的实验真的难搞啊,方舟有材料没环境,基地有环境没材料。”
“如果真的能出数据,或许能让我对异能者的本质了解得更深一层。”
她把自己扔进办公椅里,放松地转了一圈,面向着显示各项体征的屏幕。在独处时,她不再时刻紧绷,仿佛回到方舟,变成了那个被保护得周全,随性嬉笑怒骂的校医。
“可惜了,傅岳只是低阶异能者,可以全身元素化的高阶异能者才是更接近于星图的材料。
“那个粉色的院长真讨厌,高阶异能者全都不能动,哪怕犯过罪的,哪怕是杨厚那样和基地有仇的,也要尽量争取感化,怎么想的……”
她话音未落,屏幕上的数字已经猛地跳到危险的区域,原本平稳的各种曲线震荡不止。
闪烁的指示灯和纷乱的电子音给原本充满秩序感的实验室染上光怪陆离的氛围,硼猛地转头看向台上依旧没有动作的傅岳,沉吟半晌后,一字一顿地说出一个词,压过嘈杂的噪音。
“杨厚?”
这个词又让环境产生了变化,实验台上荧蓝色的纹路加速泵动,带动着周围的能量涨缩,像一层层浪花拍过硼的身体。
她走到台边,毫不在意足以令人头脑发晕的臭气,低头轻轻碰了碰傅岳的指节。
“你也在打杨厚的主意吗?”硼的笑容在明灭的灯光下闪烁,“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不要急,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活下去,活到下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