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拨了拨小炉内的碳,语气平静的继续道:“进京后,你的御案上恐怕要堆满了臣工们的谏言,这罪己诏的内容恐怕又要多出数条了。”
萧奕峥眼眸深沉,呼吸渐渐浓重。
“立后之事也会被再次提及,而这次你又要用谁挡呢?”清溪的话依然轻轻柔柔,但听者却是如在冰天雪地。
两人皆一时安静,屋内只有小火炉上咕咕直响,红豆牛乳的浓郁香味四散开来。
“就快好了,过来坐吧。”清溪柔声向他招手。
萧奕峥这才轻叹了一气,缓过神来般,抬腿向桌边走去。
坐定后,清溪盛了一小碗递给了他。
他盯着手中的红豆牛乳,沉沉开口:“当年的那碗红豆牛乳,一直放到冰凉,我都舍不得吃。如今这碗,热气腾腾,可阿珩,”他抬眼凝望着她,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痛:“我心里却一片冰凉。”
清溪的手一紧,微微抬头,回望着他。
萧奕峥轻珉了一口,又道:“这口味一如当年,可眼前人却无当年的那份心了。”
清溪嘴角一动,撇开了头,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双眼一闭,想要拼命逼退眸中涌出的热意。
她听到萧奕峥将碗重重的搁在了桌上,而后他说:“虽然我在北粟的活动并不是绝密,知道我去北粟真正目的以及知道你存在的人并非寥寥无几,但在北粟知道之人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句,我在北粟也下过命令,凡是与你相关的所有行程皆不可外传,否则天子一怒,他们承受不起,我暂且将谢植留在北粟,便也是以防后患。而现下消息居然传的如此之快,什么人,能这么做,敢这么做。”他顿了顿,似是压下雷霆之怒,语气又放柔了些:“阿珩,除了你,我不做他想。”
清溪睁开双眼,似平静了些,又回转了头,微微抬起,迎向了他的目光。
“是郭翁帮了你!”萧奕峥笃定的补充。
“阿珩,我不明白。”他轻轻摇了摇头,苦涩一笑:“真的不明白......”
“我说过了,我回不去了,你却不听。”清溪的语气没用半丝犹豫:“你自己想想,谢植乃栋梁之才,你将他留在北粟在干什么?为了你的儿女情长!这是天子该做的事吗?”
“呵呵......”萧奕峥看着她,笑声渐大,也愈显凄凉。
他此刻的心痛,清溪感同身受,可他们皆无错,却皆有责任,她交叠的双手互相紧掐以缓解心头滴血之疼。
她艰难的再次开口:“你说天子一怒。天子一怒!萧澄湛,你可一怒为红颜;但天子一怒应是为百姓,为江山!你提天子一怒,原来你知道你已是天子,你已经在以天子身份去权衡去谋划了,若非如此,你又因何不敢将我光明正大的带回尚都?”
萧奕峥笑的眼中带泪,已泛血红,他忽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只说你想要的,我说的,我想要的,你又听了吗?”
“我记得成婚当日,你站在王府望春阁上对我说:皇室中人享天下供养,担天下之责。我视你为知己,为英雄。英雄,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你所想所要,当如是,乃是我倾心爱慕之人。”她目光如炬,斩钉截铁。
萧奕峥直愣愣的盯着她,刷的起身,便要大步离去,留下一句:“ 你不信我,不给我时间,终究想要舍弃我!”
清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脚步不听使唤想向他的方向迈,但终究忍下了,在萧奕峥打开门的瞬间,她轻声道:“此事你只需怨怪我。我万分纠结,本想死守只告诉你皆我一人所为,只因怕你日后不知何时的天子一怒的牵连。你看,我已经自然而然地对你有所提防有所盘算了。可即便我不说,你也能知道是什么人帮了我,我终究也想保住我们之间的坦诚,不想违心的告诉你只我一人。”
萧奕峥脚步一顿,停了半晌,始终未回头,而后用力甩上了门。
清溪瞬间松了气,她软弱无力的依靠在桌旁,看着小火炉上依然冒出的热气,再看看那小碗内剩下的红豆牛乳,喃喃道:“也许你说的对,我的爱慕倾心抵不过太多东西了,是我负了你......”
这一晚,萧奕峥未再回房,这一晚是他们重逢以来清溪第一次孤枕而眠。
次日清晨,队伍出发返京。
萧奕峥骑上了追尘,并未与清溪交流一句,甚至未看她一眼。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甚为低调的进了尚都。
再回尚都,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