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市局,夏邈作为技术支持,和杨昭、侯肃宁坐在一间办公室里,前面的大屏幕分成两块,一块是罗述身上的摄像头拍到的整个游泳馆的场景,另一块是宋羡己直播的画面。他听到这句话,顿时心头一紧:“糟了。”
其他的设备倒没有什么,毕竟宋羡己真的狂妄到敢直播实施犯罪,尽管处于被动,他们仍然能够实时掌握现场的情况。可通讯器一旦摘了,罗述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怎么办……怎么办……
夏邈把自己的拇指关节咬出两道深深的牙印,焦虑地想着应对方法。
另一边邹朝飞已经带队到达体育馆外,所有人都坐在车里等待命令。他捧着手机,看宋羡己的直播,但他的镜头范围很小,只有翻转手机时,一闪而过看到了场馆里的全景。
触目惊心。
“宋羡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低声道。
心跳根本安静不下来,他只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回声。
“邈哥,”邹朝飞按了一下自己的通讯器,“我现在带人闯进去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小飞你别冲动!”夏邈匆忙出声制止,“以宋羡己的智商,他现在大概已经能猜到罗队绝对不是一个人去的,外面肯定有人守着,忆潇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保命筹码,他不会轻易动手,罗队和他现在算是某种意义上达成平衡了,要打破平衡,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然宋羡己行动失控,忆潇离他最近,谁也救不下来。”
邹朝飞默默听着,指关节攥得“咯吱咯吱”响:“好,我听你的。”
夏邈又道:“你现在是罗队的后盾,一定要做好准备,在原地待命,和晏筝汇合。”
他说完这些,迅速断开和邹朝飞的连接,重新连上罗述,趁她的通讯设备还在,尽可能多的把已知信息同步给她。
“晏筝他们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能到,罗队你得想想办法,能不能让忆潇尽可能地离他远一点。宋羡己搞这么大阵仗,一定是有所图谋的,罗队,一定保护好自己。”
罗述很低很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抬手摘掉了通讯器,连同其他设备,一并扔在地上。
她看着地上的枪,然后抬脚一提,枪支在地面上划出一条直线,而后只听“扑通”一声,成为第一个掉进泳池里的东西。
罗述抬起眼睛,看到宋羡己正笑意盈然地看着自己。
“不愧是罗队长,这么有规则精神。”他道,“也不枉我设计了这么精彩的一个游戏。”
“你到底想玩什么。”罗述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宋羡己摸着枪柄上的纹路,缓缓道:“我的游戏一共有两轮,我们先来玩第一轮,我问,你答。”
罗述看着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你说。”
“想必罗队长一定已经知道当年那架叫做XY9876的飞机坠毁的真相了,那么我想问问罗队长,”宋羡己把枪换到另一只手,指着泳池边上跪着的人,“你觉得,那边那四位,有没有罪?有什么罪?”
罗述的目光依次落在四个狼狈跪伏在地的背影上,沉默了一阵,没有猜透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于是只能凭借直觉回答:“仝俊逸,非法限制人身自由,非法注销他人户籍,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行贿罪;覃寰,受贿罪、渎职罪、包庇罪;孔君玉,过失间接致人死亡罪。苗清怡,无罪。”
“哦?”听到最后两个字,宋羡己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无罪?怎么会无罪呢?难道那个叫奚年的驾驶员不是因为她才情绪失控的吗?”
“我国公民享有离婚自由,她有权提出离婚。”罗述道,“奚年情绪失控是因为本身就存在心理问题。”
宋羡己笑了一下:“那……”
“等等,”罗述打断了他,“既然是游戏,那就该有来有往,你问了我问题,是不是也该我问你了?”
宋羡己歪了下头,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好像一个小孩,发现了一件新奇玩具。
“好啊,你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你……”罗述张了下唇,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问宋羡己什么,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有几次机会问他问题,难以在“牵制他”和“解决尚未解决的疑问”中做出选择,顿了几秒,她才道,“如果宋敬予真的死在了事故中,而你也不知道飞机失事另有隐情,宋羡己,你还会走上相同的道路吗?”
她想通了,什么尚未解决的疑问不能留到审讯室里再解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牵制住他,寻找时机把他从忆潇身边引开,以便晚点晏筝他们能更有把握地直接带人硬闯进来。
“哈!”宋羡己忽然笑了,他和宋敬予终归还是有点相像的,两个人大笑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嘴角咧得很开,眉头却皱着,有时叫人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等宋羡己笑够了,他才捂着肚子直起身:“罗队长,想不到你现在还相信这种童话故事里的招数啊,你不会真以为给我假设好另一条路,我就能走上去了吧?”
罗述绷着脸,没有说话。
“还如果宋敬予真的死在了事故中……哈哈哈哈哈……”他甚至笑出了眼泪,“现实就是现实,可从来没有第二条路供你后悔啊罗队长,这么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我最讨厌没有意义的东西。”
“是吗?”罗述的表情有了一点变化,她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可是在你差点死掉的1996年的冬天,你都想过什么还记得吗?宋羡己,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坠机从未发生,你父母健全家庭和睦地快快乐乐活着?”
人在濒死时一定会怀念让他流连人世的东西,她不知道宋羡己当年是否真的具体地这么想过,但只要他记得自己回想过坠机前的幸福生活,他就有可能会被自己的话牵引着带偏。
“你猜错了罗队长,”宋羡己笑着看她,眼里却冷冰冰的,不见一点笑意,“不要理所当然地以为人人都得靠着情感才能活,我活着只是因为我想活着,和谁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