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2.大风(2 / 2)我自马桶诞生以来首页

“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俏娘双手摸上他的脸,强行掰过来让彼此正视,“我会用一切手段让你顺理成章地娶了她,关键是,你要听话。”

看着庞青悲凉的神色,俏娘的心也凉了,她问:“你不愿意再听我命令了吗?”

庞青轻轻摇头。

俏娘松开手,释然地笑了下,说:“我知道了,你在怨我。”

庞青沉默。

这种沉默刺痛了俏娘,她微红着眼说:“原来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比不上一个镖局伙计。”

“不是。”庞青感觉喉咙有石头堵着,艰难地说,“我只是太累了。”

“你只是想离开吧?”俏娘咬唇,满腹不甘,“我不逼你,你现在就走,带着巧月离开雪城,就不必听我啰嗦了!”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庞青,绝望地闭上眼睛,胸膛起伏间决绝地说:“好,我走,从此一别两宽。”

俏娘转身就走,她快走到门口时腿有千斤重,她不愿意相信庞青就这样“抛弃”了她,连利用他对福敏的那份愧疚也挽不回,这怎么可能,那她为了他撒过的谎算什么?笑话吗?

自然,这些东西都是现在作为骄子的我无法知道的,而真正的“我”早已看到即将发生的未来。

于是庞青终于狼狈地站起来,趔趄着跑到俏娘身边,颤声问:“你要去哪?”

俏娘听到他悲伤的声音,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刚才那围绕在四周的沉重气压消失不见,她在这场博弈中胜利了,激动得几乎流泪。

她终于可以自然地跨出门,庞青抓住她的衣袖,她直接甩开,逼得庞青拽住她手臂。

“不要走!”庞青发出哭腔。

俏娘依旧自顾自地走,寒冷的大风把庞青的眼泪吹得无影无踪,他连悲伤的实感都无法抓住,俏娘的执意要走向推阻力越来越大的风中,庞青无力地跪下,发出令人寒颤的泣声:“我没有不听你的话!求求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

俏娘终于肯低头看他时,眼神和我一样充满难以置信,不过她的惊讶中还掺了几分喜悦。

“我没有怪你,更没有怨你,我会听你的话,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太痛苦了,我每天都很想去死,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梦里要索我的命,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知道……对不起……”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成人可以哭成这种狼狈不堪的样子,像孩童那样不顾形象地大声嚎啕,像这个世界上最凄苦的死刑犯那样悲痛欲绝……他跪在俏娘腿边不断道歉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一条狗,或者说,他就是一条狗。

俏娘的嘴唇不断颤动,但依旧是红着眼,并没有流下一滴泪,她的双颊微微发红,弯腰再次伸手覆上庞青的脸,她只是用左手轻轻摸上了他潮湿的半边脸,庞青便停止了哭喊,看着大风吹不散的人儿坚定且慈悲地看着他,庞青幸福地笑了,牙关打战地紧贴着她的膝盖。

可还是好痛苦、好痛苦……庞青心想,他应该去死。

俏娘先是蹲下抱住庞青,迫使他放开自己的腿,继而也跪下来,拍着庞青的背,她在耳畔说出的话如咒语般盘旋在庞青脑海里:“不要去回想,不要去思考,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一切都无可挽回,但你永远脱离了过去,你会活在将来,忘掉吧、忘掉吧……因为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庞青安静下来,俏娘扶着庞青的双臂结束这个拥抱,平静道:“你应当记住的,是你作为魔鸠寨第一杀手的名号,记住你杀人不眨眼的冷漠,你只需要记住这些,其他的,不要去想,不要去思考,都交给我,好吗?”

庞青呆滞的眼睛微微在红肿的眼眶里浮动,很快点头说:“好。”

“这就对了,人生苦短,没有什么好挂念的,我……”俏娘话说一半,太阳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疼得眼前阵阵发黑,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永远”这两个字分量很重,俏娘只有面对庞青时才能如此坚定地说出口。

这段话打断了庞青所有的纠结,这一刻开始,他敲断了通往所有道路的桥梁,毅然走向了尽头只有俏娘在等待着的荆棘之路,因为这份飘忽在灌满悲鸣的身躯中的承诺,是唯一没有被淹没的声音。

在这之后,庞青完全变了,第二天他以焕然一新的姿态给巧月收拾了行李,巧月委屈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问:“我就一定要离开吗?”

“你去淮镇,会有更好的生活,现在雪城进了土匪,我卷在是非里,难保那些土匪不会劫持你,到时你若受伤,我怎能安心?”庞青恳切地说。

“可是……”巧月泛着泪光说,“其实我是舍不得你。”

庞青动作缓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笑着说:“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们以后还是可以见面啊。”

巧月焦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喜欢……”

庞青打断说:“我只希望你能在王大人那边有个安稳日子过,如果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安度此生,我这个做朋友的也就放心了。”

巧月哽住,看着庞青忙里忙外,以近乎祈求的语气说:“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可以在这里再呆几天吗?”

庞青放下一包打包好的行李,笑着说:“这话说的,你待多久都可以啊,我只是提前帮你打包行李而已,免得临行匆匆、忘这忘那的。”

“是因为福敏格格吗?”

庞青被这句话震住,巧月看他这个样子,凄凉道:“我知道你和那些王亲官眷走得近,许是觉得我碍了你的青云路,可是那福敏格格,她现在不是格格,是王妃啊……”

庞青慌张地说:“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对王妃也绝不是那种心思,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庞青声音越来越小,巧月也知道自己方才说得不妥,纠正道:“对不起,我刚刚胡说八道了,我只是觉得……你忽然让我走,总归是听了谁的话……”

“没有什么人对我说什么话。”庞青左顾右盼着,非常不自在,“我只是害怕歹人再入我家行凶,会误伤了你,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

“别这样说,你当年把我从歹徒刀下救下,已是我三生有幸。”巧月安慰说,“我一直很感激你,庞青,你在我心里,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是我太拖累你了,你不必多说什么,我知道自己动了情,而你只把我当朋友,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几日后自会离开雪城,这……是我的真心话。”

庞青不知该做何种表情面对巧月,只能半笑不笑地说:“谢谢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巧月听到“朋友”两个字就忍不住想哭,只好低头回避,边走去房间边说:“我去收拾下被褥。”

庞青在巧月走后尽显慌乱,草草打包好几个箱子后,走向门外,朝里喊了一声:“巧月,我去镖局看看!”

庞青带着我来到镖局,顾恩死之后镖局被官府查了半月,好不容易恢复生意,尽管远在淮镇的镖局老板萧技胜没有定下新的总镖头,但镖局上上下下都默认遵从庞青的意愿办事,账房管事的也只把账本给庞青过目。沾惹了镖局通匪的丑闻,绯龙镖局的生意变得不景气,几个有能力的镖师趁此机会跑去了别处谋生,只留下庞青这么一个有本事的镖师顶着。

庞青处理商单时看见从前伺候顾恩的小厮主动给自己倒茶,便问:“萧老板几时回来掌事?”

小厮回答:“老板这个月是回不来了,一切事务交由账房管事打理,他既肯交账本予庞公子,想必是希望您能掌管镖局大小事宜。”

“这可不一定。”庞青沉吟。

看到桌上带有顾恩字迹的信件,他又问:“顾恩是怎么死的。”

“呃……”小厮小心说道,“据官府所查,顾恩暗通匪首张锭,接收命令刺杀李子欢,若不是当日王妃也在,而且带有侍卫,恐怕凶多吉少。”

庞青听到此话不禁捏紧了原本轻抚的信纸,他吐出两个字:“谎话……”

小厮以为庞青在说自己,慌忙道:“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庞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看官府通报,证据确凿呢。”

庞青当然不是不信顾恩通匪,他一直都知道顾恩与滂山的联系,但他接收命令“刺杀李子欢”显然是俏娘编出来的谎话。蒋岸来雪城正是受张锭所托寻找李子欢,甚至连究竟是不是李子欢杀了林陀安都不确定,如何会抛弃顾恩这个安插在雪城有利可图的棋子去消耗一个李子欢?

庞青呼出郁气,说:“没事,我不是说你,你先去休息吧。”

看着小厮退下,庞青再次拿出原先属于蒋岸的那把宝剑,望着它自言自语:“你既然要帮王善民引诱土匪,不应该故意做局使张锭起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