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岸是一颗不可控的棋子。”俏娘话锋一转,提到蒋岸,我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
庞青问:“那你是打算收服他,还是……”
我觉得这时候庞青应该是直视俏娘的眼睛问的。
“蒋岸这个人,论武力,不算顶尖,但心思颇深,这一点远胜过李子欢。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凭滂山寨助力顾恩上位,用假格格陷害蒋岸落草为寇这件事……”俏娘说到这里轻笑一声,“他自然是心怀怨恨,说不定还想揭穿我这个假格格的身份。”
“可你是真格格。”庞青说这句话的语气异常轻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究竟是不是福敏,在他们眼里并不重要。”
“你是怕他把当年林陀安做的局透露给朝廷?”
俏娘应是摇了摇头,因为我听见了珠子碰撞的清脆声。
“麻烦的是他与顾恩鱼死网破,可能会点醒李子欢。”俏娘沉声说,“当年王善民领兵剿匪,正是李子欢撺掇的结果,此人不谙镖匪相依之理,一昧意气用事,搅得雪城成众矢之的,偏偏没有机会将其除之……”
“明白了。”庞青放下了碗,“我会盯紧蒋岸的,断然不会让他和李子欢见面。”
“借蒋岸之手除却顾恩,再借李子欢之手除却蒋岸,到那时,绯龙镖局总镖头之位,自然落到你头上。”俏娘轻快地说。
庞青沉默了片刻,后面语气颇有些沉重,问:“听说他们三人过去在绯龙镖局……只有他们被允许穿绯红色的星月马甲,并称为绯月三杰啊?”
“绯月三杰啊~”俏娘忽然乐不可支得嗤笑不断,“呵呵呵……宝剑黯如水,微红湿馀血。”
念完诗,俏娘扔了汤匙寒声说:“这三杰死一块成为三尸才叫圆满。”
我被这话激得悚然,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他们……”
“一个为利,一个为权,还有一个为名。官匪勾结、日月倒悬,想做独善其身之人岂不可笑?这等人不被我杀,也必被他人利用成害。”俏娘给庞青斟了一杯茶,随着清亮的倒水声,茶水砸入杯底,她的声音也掷进我耳中,“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先成为这个执棋人?”
庞青无言良久,堂内只有我惶恐之下嚼肉块的吧唧声。
“过一会儿我妹妹福颖要来,你先去吧,近期盯紧蒋岸,若他除了杀顾恩的心思再无其他,便不用管。”
庞青站起行礼说:“明白了。”
他拿起斗笠一把扣在头上,也隐入了帷幕里。
堂内变得很静,我听到一阵黏腻的声音,像是年糕铺在砧板上的声音,一块又一块的年糕,看似柔软却韧性十足,我不爱吃。联想之时,一阵轻柔的寒意转瞬即逝,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进了门,正脸面对我时,我感到她整张脸都水光潋滟的……
是少女透亮的芳泽,与坎肩上的几片雪花交相辉映,与俏娘雾霾似的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姐姐!”少女步子带着雀跃,小跳着奔到俏娘身边,一把拥住了她,“姐姐见到我开不开心?”
“你这糊涂蛋,又穿这么薄!”俏娘嗔怪说。
少女委屈巴巴地撒娇:“我都快被阿母包成粽子了呀姐~”
她扭头看到桌上尚未收拾的碗筷,问:“王爷这么早就用膳了呀?”
“王爷是很早离开了,不过这不是他留下的,是我的朋友。”
“姐姐好多朋友啊,怎么不给我介绍几个好郎君?”她捂嘴嬉笑说。
俏娘配合她浅笑,并没有及时回应这个话题,她看着空碗出神,弯起的嘴角微微下垂,平静地说:“刚刚离开的那个朋友,确实很适合你。”
女孩脸红了,“哎呀”了一声后拍俏娘的肩膀说:“我开玩笑的!你好坏啊!”
我无聊地听着她们闲聊,心思飘忽,我太想见到蒋岸了,想叫他赶紧离开雪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时候真的觉得人脑子太好使了也是个大麻烦,我经历了那么多也完全不在乎过往,蒋岸从镖师变成土匪又有什么关系呢?好好活着不就行了么?
好想跑,这个地方大得让我恐慌,宁愿回到庞青那个小院子里。想到庞青那个时而精明时而愚钝的男人,我心生一计。
后来的日子,我故意假装吃不下饭,弄得自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愁坏了那帮侍从,我一次听到有人跟俏娘说:“这条狗恐怕是心气郁结,一直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了。”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暗喜。等到每次庞青过来,我又装作瞬间恢复精神,一个劲儿往他腿上靠。庞青有些讶然,终于有一天,俏娘说:“看来这狗很喜欢你。”
庞青也确实很喜欢我,他这个人很矛盾,虽然在撒谎和杀人的时候表现的很冷酷,但平时完全是一副圣父态。他对我越来越关注,变得常常忍不住接触我、给我食物。
“据说蒋岸养了它很久,一路风波走来,想必也无法适应家养的作息,你养着吧,它挺聪明的,不会给你惹麻烦。”俏娘注视着庞青抱着我的样子说。
庞青犹豫片刻后说:“好……它可能是憋坏了,还是要多带它出去走走。”
“但记住,别让绯龙镖局的人注意到他,尤其是顾恩。”
庞青静静点头,有些乖巧地说:“明白……”
他也是个不正常的人,跟蒋岸很像,我很受用。
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衰老和恐惧,已经像病毒一般蔓延我的全身,把后来的我变得越来越虚弱,我的灵魂因人僵化,最后也因人破碎。
庞青把我带回家,巧月看到我意外地捂嘴惊呼:“小狗你找回来啦!”
庞青果然很喜欢撒谎,他非常自然地说:“是,在城郊的河岸边找到的。”
“小狗狗果然还是舍不得我们。”
呃,我是真没想到我这张老脸还能被叫小狗狗。
“今天我去找顾镖头问我能不能加入镖局后厨,他让我炒一碟鸽子肉,吃了之后你猜他怎么说?”巧月直接挽住庞青的胳膊,我识趣跳下来。
“怎……怎么说?”庞青有些心不在焉。
“他叫蓉心姐立马离开厨房让我上灶台哈哈哈哈……”巧月乐开了怀。
“哈哈……”庞青跟着笑了几声。
巧月笑着扭头看了一眼我之后又说:“诶,说起来,今天蓉心姐问了这条狗的事儿。”
“嗯?”
“我说,蓉心姐提到了这条狗!”巧月早就注意到庞青魂不守舍的状态,终于气恼起来。
庞青变得略微烦躁,说:“我知道,然后呢?”
“我说先前见到了它,也就是……呃……总之不知道为什么,顾镖头和蓉心姐都说那日与你打架的是……叫蒋岸吧好像是……”
庞青一怔,开始故作镇定问:“蒋岸是哪个?”
巧月边回忆边说:“据说是从前镖局的叛徒?护送福敏格格却害得人受伤,自己畏罪跑路,投靠了土匪。”